吉星文说:“理应这样。你回去转告旅长,就说我们坚守卢沟桥,决不允许鬼子前进一步。”传讯兵翻身上马,走到城中,城内街道两侧亮着路灯,传讯兵驱马赶往宛平县衙。
片刻之后,传讯兵又来到城外,对吉星文说:“吉团长,事态恶化,日方执意要进城搜查,旅长猜测再过一会儿,在附近演习的鬼子就会逼到我们近前。”吉星文对传讯兵说:“你再告诉旅长,咱们二十九军的战士绝不怕死。”传讯兵离去后,吉星文对身边士兵说:“鬼子终于要出手了。弟兄们,准备战斗。陆斌,你到城北告诉李营长和孔连长,让他们进入战斗准备状态。”
陆斌赶到城北,将吉星文的命令传达给所有人。李开说:“团长尽管放心,咱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鬼子胆敢挑衅,绝对让他们讨不到半点儿便宜。”
枪声忽然沉寂下去,寂静的夜里潜伏着凶险的危机。十几分钟之后,日军的一个小分队从永定河对岸发起攻击。平静的夜被这突然迫近的枪声打破,危险骤然而至。
一道灼热的火光骤然撕裂了漆黑的夜,尖利的枪声带着死亡的味道在夜色中穿行。子弹贴着桥头的石狮子袭来。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枪声接连响起……
冯大壮正蹲在桥头上注视河对岸,鬼子的第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灼热的气浪使冯大壮慌了神。子弹呼啸着飞过,击在冯大壮身后半人高的草丛中,将一丛乱草拦腰截断。
陆斌一把将冯大壮按倒在地上,第二颗子弹、第三颗子弹疯狂的刺入深深的夜色中。冯大壮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他第一次与死亡如此近距离接触,生死只在瞬间:假如第一颗子弹再向右偏移一寸,冯大壮此时已被击毙在地。
吉星文下令:“弟兄们,注意隐蔽,等鬼子上了桥无处躲藏时,咱们再开火。”
率先进犯卢沟桥的日军小分队以其不畏死亡的武士道精神冲到了卢沟桥上,他们往前冲的同时肆无忌惮的开枪射击。桥上亮起一道道橙红的火光,这一道道火光在夜色中快速划过,有的子弹击在石桥栏杆上,溅起片片碎石。
等到日军冲到石桥中间时,吉星文大喊一声:“开火!”一时间,捷克式步枪、伯格曼冲锋枪、驳壳枪的枪声响成一片。冲到石桥中间的日军士兵被二一九团的火力压住,再也无法前进。五分钟之后,吉星文下令停止射击。石桥上一片寂静,日军被火力拦截,丢在桥上几具尸体,仓皇撤退。
冲上石桥的小股日军刚刚被击退,卢沟桥北侧半里地外想起一阵枪声。这阵枪声急促而密集,埋伏在城北的二一九团士兵与进犯的日军步兵第八中队交上了火。
卢沟桥另一端偶尔响起枪声,但这枪声似乎自几百米外发出。吉星文对陆斌说:“你到河对岸侦察一下,看鬼子是否已经撤了。我猜这一小股鬼子佯攻我们,只是为了配合龙王庙一带的鬼子入侵县城。”陆斌将步枪交给冯大壮,说:“你给我保管好了。”然后手持大刀猫着腰快步上了石桥。
日军士兵虽然撤了下去,但仍断断续续的开枪射击,夜色漆黑,吉星文不知对方虚实,不敢贸然下令士兵冲过去,因此才命令身手不凡的陆斌到河对岸探查一下。
陆斌正猫腰往前疾行,一不小心,手里的刀碰在了石桥栏杆上,“苍啷”一声。陆斌稍一愣神,忽然眼前一亮,他凭借本能急速侧转身体,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前胸飞了过去。陆斌发现这颗子弹是从石桥上的某处射过来的。
“难道还有鬼子没有撤退?”陆斌念头急转,急忙伏在石桥上,向前爬行。陆斌向前爬出十几米,忽然碰触到一具尸体。鲜血从尸体伤口处流出,散发着温热的腥气。陆斌凭直觉确定这个鬼子已经被击毙,他在尸体上了摸了一会儿,在尸体腰间摸到一颗撞针手雷。陆斌将这颗手雷挂在腰里,继续前行。
盲目的子弹在深夜里乱窜,冲撞到石栏杆上,前行的道路被阻拦,折向钻入河水中,啾啾鸣响。陆斌又爬行了十几米,就看到几步开外有一个人倒在地上挣扎着爬动。这是一名受了重伤的日军士兵,刚才那颗险些要了陆斌性命的子弹就是他射出的。
此刻,这名伤兵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手枪。这名伤兵也已经发现了陆斌,举起手枪就要射击。陆斌身形急转,左腿用力蹬地,身体向前急窜而出,瞬间即逼近那名倒在血泊里的日军士兵。枪响了,但没有击中陆斌。这名日军士兵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陆斌能在瞬间躲开子弹,并冲到他面前。一击失手,等待他的是什么他自然很清楚。
陆斌已经举起了大刀。死亡,阴冷的死亡。陆斌受到刺激,体内热血奔涌,大砍刀狠狠斩落。日军士兵垂死挣扎,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负伤的身体在大刀砍下来的瞬间滚到一侧,然后探出双手紧紧捉住砍刀的刀背。陆斌用力撤刀,竟没能甩脱这名日军士兵。他自然不知,这名日军士兵是日本国内某武馆的一名武师,身手极厉害,在侵华战争中,他的双手已沾了不知多少无辜中国人的鲜血。
陆斌将砍刀用力向后拽,受伤的鬼子竟然随着陆斌的牵引之力站了起来。他半边脸颊已被子弹削去,颧骨裸露在外,骨头上沾满了粘稠的血,血色暗红。一个还剩下大半颗脑袋的重伤士兵竟然以顽强的生命力支撑住即将消逝的生命,并企图以即将消耗殆尽的生命力与陆斌同归于尽。
日军士兵身上爆发出的这种野蛮而顽强的战斗力令陆斌肃然起敬,但作为敌对双方,陆斌对他又满怀切齿的仇恨。陆斌顺势一带,将他甩到石桥栏杆上。日军士兵背倚石桥栏杆,双手仍死死抓住刀背不放。陆斌一拳捣在他的胸部,咔嚓一声,他的肋骨在陆斌一记重拳的打击下折断。这名士兵惨呼一声,浑身一颤,紧握刀背的双手下意识的松开了。
陆斌快速手刀,手臂一扬,刀锋吻在日军士兵的脖子上。这一刀带着陆斌对日寇的仇恨以及对丑陋的厌恶,快速切下了日军士兵那大半颗头颅。已被子弹削去半张脸的丑陋头颅又被陆斌锋利的大刀从脖子上砍掉,头颅几乎平行着飞出,扑通一声跌入河水中。
一股粘稠的鲜血散着热气,从无头尸体的腔子里喷涌而出,溅在陆斌的脸上,热辣辣的,好似白日照射在脸上的对辣的太阳光线。陆斌脸上感觉到了灼烧皮肤的刺痛。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如此狠戾果决的手段杀死一名身处异国他乡的陌生仇敌。陆斌的胃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厌恶这具向外喷着鲜血的无头尸体,飞起一脚,将尸体踢入永定河。尸体坠入河中,溅起响亮的水声。在漆黑的夜里,陆斌竟似乎清楚的看到无头尸体落入水中后溅起的朵朵浪花。
那名日军士兵眨眼间就成了永定河里的一条死鱼,一条无头的死鱼。
陆斌很快将卢沟桥上彻查了一遍,桥上除了躺着的几具日寇尸体,再无别的活物。陆斌将鬼子尸体身上的撞针手雷全部收集起来,总共得到七颗。陆斌脱掉一具尸体的上衣,将七颗手雷包在里面,用手提着,飞跑着到了河对岸。
枪声仍从河对岸偶尔传来。河对岸枪声在响,却不见敌人踪影,显然,那支进犯卢沟桥的日军小队已经撤回驻地,在驻地中防守。陆斌循着枪声,摸到了日军在永定河对岸的那处驻地。
这处驻地仅仅驻扎了日军的一个小分队,兵力有限,只有五十余人,方才摸黑佯攻卢沟桥,纯粹是吸引宛平城驻军的注意力,受到二一九团守军的火力扫射后,仓皇逃回驻地,龟缩在掩体中,冲着河对岸胡乱射击。
日军驻地内的一盏探照灯照着驻地外的空旷处。陆斌躲开探照灯的强光,迅速靠近驻地,驻地内的鬼子仍浑然不觉。陆斌将大刀背在背上,抖开手里的衣服,取出两颗手雷,相互撞击了一下,随即扔了出去。两颗手雷在日军驻地内开了花,烈焰蒸腾,气浪滚滚。伴随着手雷的爆炸声,烈焰中传来鬼子的惨叫和呻吟。陆斌拎起衣服,换了个位置,听到日军军营中某处角落人声喧哗,又取出两颗手雷相互碰撞了一下,随手扔出。爆炸过后,鬼子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的也有今天。”陆斌心想让这些畜生痛苦呻吟有些残忍,不如让他们死得彻底一些,就取出两颗手雷,撞击之后又扔到那处角落中。这处角落是日军驻地的岗哨,还是一处掩体,里面窝着五个鬼子,正从掩体射击孔中向河对岸开枪射击呢,被陆斌两颗手雷炸得不亦乐乎,鲜血淋漓。
陆斌听不得他们杀猪般的嚎叫,又用两颗手雷将他们送回了老家。陆斌将剩下的一颗手雷挂在腰间,加上他从第一具尸体身上收集到的那颗手雷,还有两颗。
鬼子的营地里已经乱作一锅粥。呜哩哇啦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已经有几名鬼子端着冲锋枪冲出营地要跟攻上来的强敌拼命。陆斌刚才只是偷袭得手,真要单枪匹马与几十名鬼子厮杀,他还真没把握。如果拼刺刀,他眉头都不眨一下,但是面对手持冲锋枪的亡命之徒,他不得不考虑该如何全身而退了。
鬼子营地中一盏探照灯映照着营地四周,陆斌知道灯塔上躲着鬼子的射手,如果被探照灯照到,免不了要吃几颗子弹,他几枪撂倒冲出营地的几名鬼子,躲开探照灯的强光,然后扬手一枪,将几十步开外的那盏探照灯击了个粉碎。鬼子营地内登时漆黑一片。
陆斌摸起身前鬼子尸体旁的冲锋枪,左右开弓,朝着鬼子营地内一通猛射,又杀死杀伤数名日寇。营地内的鬼子不知陆斌底细,还以为被宛平驻军包围了,躲在营地内哀嚎不已。
“一群孙子,原来这么不禁打。老子不稀罕你们的东西,如数奉还给你们吧!”陆斌将两个弹夹的子弹射完,扔掉冲锋枪,取下腰里悬挂的两颗手雷,碰撞一下,丢了出去,恰巧丢在探照灯灯塔下,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灯塔一处支脚被炸断,开始咯吱咯吱倾斜。藏在灯塔上的一名日军射手被爆炸的气浪推动,从六七米高的灯塔上重重摔下来。
陆斌又从地上捡起两把冲锋枪,绕到军营另一侧,正要开枪,忽然军营中射出一梭子弹,其中一颗子弹击在陆斌背后的砍刀刀背上,崩了出去。陆斌只觉得后背皮肤一阵灼痛,幸好子弹只是擦伤了他一点皮肉。陆斌怒不可遏,转身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扣动扳机,两把冲锋枪吐着火舌,将弹夹中的子弹尽数发泄出去,那名企图枪杀陆斌的鬼子的身体被陆斌射成了筛子。
这是,卢沟桥北的枪声越来越激烈。陆斌拎着两把冲锋枪,撒腿往回跑。等他跑回吉星文等人身边时,吉星文骂道:“你这混蛋,一个人就想单挑鬼子一支小分队?你不要命了吗?”陆斌将手里的两把冲锋枪丢在地上,说:“刚才打得真他妈过瘾!瞧,我还缴了鬼子两把冲锋枪。”吉星文说:“估计河对岸的鬼子已经无力反击了。韩连长,你带着二连弟兄在这里守着,一营一连留下协助韩连长守桥,另外两个连的弟兄跟着我到城北打鬼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