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八,寒风呼啸着,夹杂着冰粒。黎州城内行人依然络绎不绝,这个繁华的城市被一条汹涌的黎河一分为二。咆哮的江水追逐着刺骨的寒风,两岸光溜溜的木棉树数百年不曾开花,静静的立着,像是在等谁归。
尧天艾穿着单薄的夏服,衣服被洗得发白,破旧的衣服连补丁也破旧不堪。寒风无情的钻入衣襟,肆意的撕扯着他瘦弱的身躯。
一双草鞋,在街道上的积水处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出声音。
道路两旁的路人指指点点的看他卑微的走过,眉宇间让年方二十的他有了川字。他的脸有了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忧郁。
贫穷让他的自尊体无完肤,伤痕累累。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丑,被心怀不轨的观众围观着、肆意践踏着他的尊严取乐。
生命如此不堪,可他坚信,将来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天气如此寒冷,尧天艾却不敢奢望能有一件厚实衣裳或暖靴。
路人的冷眼他不想多看,也不敢多想。他在黎州城的一个水酒作坊做苦工领了第一个月工钱,他紧紧的将这二十吊钱捂在怀里。
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妻子姜桂琴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家中三件茅草房,两间人窝,一间是很久也没养过猪的猪窝,因为没钱买猪仔子,更没多余的食物喂猪,自己都还没喂饱呢。干净的连米糠都不粘的破米缸连盖子都没有,就连老鼠都不愿光顾。年久失修的茅草屋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家里穷的连接雨的碗盘都没有。
那个暴虐的父亲三天两头夜不归宿,一旦回家就揪着母亲的长发暴打一顿,连同家里的锅碗瓢盆等一切物件都要砸个稀烂。这个贫穷的家庭,因为这个暴虐而无耻的老东西变得雪上加霜。
好像自打尧天艾记事开始,自己的父亲尧国登除了打母亲以外就什么也没做过。
家里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前面的卤肉铺子飘着迷人的香味。
母亲已经七十出头,满脸皱纹,牙齿掉得精光,粗糙的双手总是会不自觉的机械性颤抖。
妻子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挺着大肚子帮着母亲料理着家里的破锅烂灶。
想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女人,尧天艾忍不住在卤肉铺前面停了下来。家里的那两个女人该吃点肉食了。
“老板!五花肉多少钱?”
尧天艾鼓起勇气开了口,这是他第一次口袋里揣着钱,第一次买东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怀里的钱能不能买得起肉。
“十吊钱一斤。”卤肉铺老板有魂没气的回了一句,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尧天艾几乎整个黎州城的人都认识,原因是他有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爹尧国登,人称老尧头,其实也就是取他姓的谐音,准确的说叫“老摇头”。
因为这老尧头的父母可是当年黎州城首富,所以他读过几年书,说话时总是摇头晃脑,所以大家都叫他“老摇头”。
父母仙逝以后,尧国登将偌大的家业败了个精光,但却穷日子要富过。挣钱养家的事一概不问,将一家大小的事情全都推给妻子。
该吃吃,该嫖照样嫖。因为写得一手好字,经常被街坊四邻请去为婚丧嫁娶写上一副对联,也能讨上点活泛钱。
一旦手上有了一星半点的银两,老尧头肯定就要找上一家赌坊,不干个昏天黑地不罢手。
手气不好,一把两把就输了精光,场子里唾上几口唾沫星子,拍拍手回家将老婆暴打一顿。手气好就万事大吉,找个青楼,寻个心仪的女子,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把钱花个精光,走的时候唾上几口唾沫星子,回家再把老婆暴打一顿。
卤肉铺的老板冷眼的看着尧天艾,尧天艾心里也明白,大家都鄙视他穷。但是一斤卤肉就他狗、娘、养的要十吊钱,自己辛苦一整个月,天天汗流浃背、被工头骂得连条狗都不如,还不敢吭半句声就赚两斤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