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背着昏迷的狼女方紫月,披星戴月,行走在茫茫的废土上。
远远看去,一条无情的地平线割开天地。
近近看来,杂草丛生中偶尔有一两棵张牙舞爪的枯树,正点缀着悲凉的景致。
从早到晚,李善已走了近百里。
饿了,他便挖出两三根草根放在嘴里嚼,渴了,便去找沼泽里干净的水解渴。在还未遇见狼女前,他也是如此生活的。
因为魔物的肉一般毒性猛烈,都不能吃,唯一能开荤的便只有偶然发现的小型野兽之类,大多数日子里就靠挖野草填饱肚子。
因为作为一个狩魔猎人,他和大陆上那些普通的武者不同,要修炼憎恶和戒律。
憎恶,狩魔猎人日夜与魔物浴血奋战,用魔物之血沐浴全身,以长年累月的磨练来潜移默化地改造自身筋脉。简而言之,便让自己身体能够容纳魔物血液里的力量。
这股力量狂暴不已,被称为憎恶。
戒律,因为时时要与魔物战斗,戾气太重,且自己身体身里要容憎纳恶,即便是狩魔猎人也可能陷入疯狂堕落的境地,所以狩魔猎人被要求苦心自律,不得滥杀无辜、不得骄奢淫逸,生活的苦,比苦行者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这股力量平静如水,有时会有神奇的功效。
只有这两种力量相互影响,相互制衡,方能造就一代魔峦强者。
魔峦八阁的阁主连同神秘高深的峦主,力量虽强弱不等,但无不是把握憎恶与戒律得最巧妙之人。
然而李善对这两种力量却是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实。他虽猎杀魔物了很久,但从未见过体内有一丝憎恶力出现,内心也从未苦心自律过。
否则在面对狼女的时候,他不会意气用事地凭着一把朴刀,就想成功了。
更不会盯着狼女紧俏的臀部发愣……
荒原上危险重重,恶狼猛虎毒虫处处出没,阴险暴虐的魔物时有游荡,稍一不留神,即便是经验丰富的狩魔猎人也会尸骨无存。
现在即便有小型野兽出现在眼前,感觉到背上炙热的体温,李善宁愿放它逃走,而不愿稍微松懈。
又走了许久,他觉得疲累非常,便找了近水潭的一处地方,将狼女放了下来,随后草草地清理出一片空地,在中间燃起了一堆篝火。
火光映照着他满是风沙痕迹的脸。
看着火中,李善不觉得有些恍惚。
常年在这些森林、幽谷、荒原上生活,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年月了。
平时里难得有时间,认真地审视自己。
竟没想到自己的双鬓竟然长抵双肩,并且微微发白,显得很老了的样子。
借着火光,李善撕开衣服,草草地把手臂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说来也奇怪,狼女咬出来的伤口深可见骨,是那么地骇人,如今还流着血,但包扎时却一点痛觉都没有。
包扎的间隙李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狼女,见她正静静地躺着,并发出微微的匀称的呼吸声,便松了一口气。
要是她像昨晚那样,出其不意地变了身,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李善霎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起来。
“要是她趁我熟睡,将我一爪拍死了,我岂不是好心做了坏事?今晚我是不能睡觉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李善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如此,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动恻隐之心。
“色心应该也算是恻隐之心吧?”
某人扪心自问,不觉笑了。
看到衣裳褴褛,酮体透露的狼女,自己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一路来沾了不少便宜,暗地里当然也幻想着某一幕。
但转念想,这荒原之中,就一堆篝火,两个废人,万一在做那事的时候,某只魔物窜出来,或是女孩突然醒来发飙……
身体的虚弱感觉还时时提醒着李善,他的力量甚至还没恢复十分之一。
又想想昨晚那两个流氓的悲惨结局,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心里淫邪的念想。
李善抬起头去,看到此时云卷月舒,说不清几分皎洁的月光正照着自己,顿感心里莫名地平静了起来。
曾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自己也是如此地抬头望月,一望便是一整晚,直到远方启明星升起,才狼狈不堪地睡去。
李善心里有一个秘密:他怕做梦。
因为梦境总会带他进入那无尽黑暗之中……
心里里想着杂乱无章的东西,就像是做春梦一般。
如今面对同样的景色,心里也同样升起一股无力之感。忽地月亮变成狼女那张盈盈笑着的脸。
李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堵着慌,便抓起一根树杈,在这空地重温刀法以驱除心魔。
练了一会之后,感觉笑脸还在心头浮现,笑声依旧在耳畔萦绕,心里愈加烦乱了,下手也重了些,使得虚弱的身子动起来愈加吃力。
李善使的说是刀法,实际上也只是劈、砍、提三个进攻动作以及格挡而已。
那人在决定教授李善使刀后,也仅是示范了这三个动作,然后轻描淡写地说。
“刀法无论花哨还是实用,都万变不离其宗。魔峦相信鲜血才能练就战士,我们所要的只是结果。”
正是这句话,使得李善拿起刀来,就匆匆进了实战。
如今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实战是和一只凶狠的僵尸犬打的。那只畜生不知疼痛,凶猛无比,咬得他遍体鳞伤。
也是在那锋利的爪牙下,他学会如何将最基本的几个动作配合起来,最终将那只恶犬的喉咙割断了。
之后斩杀的魔物无数……
想着想着,同时手里劈斩刺的动作不断,周遭的空气在动作下撕裂开来,呼呼作响。
然而在最后做斩下的动作时,一个意料之外的踉跄,差点跌倒。
回过神来的李善隐隐地感觉不对。
平日里他虽然没有感觉到憎恶,但也身强力壮,使刀来刀势如风,毫不拖泥带水。
难道说和狼女一战之后,身体就虚弱到了连走路都不稳的程度吗?
他坐在地上,静静地回想。
突然地,感觉体内一股炙热之感出现,并如温暖的潮水般,涌向四肢百骸。
“这难道就是?憎恶……哈哈!”
李善感觉命运是如此的无常,担忧一下子转为了狂喜。
原来,狼女的一口下来,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使得别人要经过数十年的修炼才能得到的结果,自己却阴差阳错地成功了!
一定是狼女体内的某种力量,能贯通筋脉,以至于如今感觉有稍微的憎恶力在体内游走了。
李善猜出了一个大概,却没有真正了解其中的内情。
其实,狼女吸走的不仅仅是他的血液,还有他筋脉里阻碍憎恶贯通的污垢。
同时,狼女的魔力正在不断被那纹案消耗,只有一小点被注入了李善体内。
而就是这一小点的魔力,使得他体内的经脉顿时贯通。
憎恶本就囤聚在身体各处,经脉一通便源源不断地涌来,间而促成了如今的结果。
如果说狼女的魔力没有被消耗,注入的魔力再多一些,此时李善恐怕不是一个能高兴起来的人,而会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狂喜之间,李善想起了那人所说,一旦有了憎恶,便能催动憎恶幻化武器的事情。
他暂时按下心里的躁动,闭上双眼,暗暗地将这股陌生的狂暴力量随心所欲地揉捏。
只见李善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在胸前打出一个个神秘的手势。
手势化作血色的符文,在胸前显现而又迅速消散。
同时在李善的双手间,一点红光从无到有,从小变大,最后只听“嗡”一声,像极了极品宝刀出鞘时的响动之后,一把血色朴刀凭空浮现!
赤色的刀柄,刀身呈现半透明的血色,刀刃四周血雾萦绕。
李善睁开眼,看到了这刀,惊讶好一阵之后,将它篡在了手里。
一阵畅快之感顿时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了心头,感觉这刀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啊哈哈!老天开眼,竟让我炼成了憎恶!”皎洁的月色下,李善开怀大笑了起来。
不知觉间,他右臂缠绕着的布条由于用力过猛而崩开,鲜血慢慢地溢出,一滴滴地掉在了地上……
它引导着刚刚炼成的憎恶气息,像一道道波纹般,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这气息吓得普通的野兽连夜逃窜,却使得黑暗中无数阴森的眼睛睁开,大放光彩!
骷髅首领从沉眠中苏醒,破开墓穴,点齐大军;利刃魔祭司从洞窟钻出,抖抖身上的破旧红色披风;无人收拾的尸堆一阵骚动,好几个庞然大物拖着狼牙棒,摇晃着走出……
无数魔物苏醒,嗅着空气中这若有若无的血气,向它的源头摸索着,步步紧逼而去……
猎人与猎物之间,仇深似海。
一朝我是猎物你是猎人,一夕却又倒置。
猎人不会留下野兽的幼崽,豺狼虎豹等何曾不是一样凶狠?
明月都像是不忍看到这大难临头的一幕,急急地躲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