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南疆喋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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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六,君情殷殷气氛称意,臣血沥沥往事惊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为首一个中年人,头戴马鬃瓦棱帽,身穿一领青灰色绢质大袖袍,腰间系一条宽边黄丝带,其上缀着一块质地极佳的羊脂白玉,其人身材高大,神态雍容,举止有度,相貌堂堂。身边紧贴着着两名持剑侍卫,稍后是两队约数十个带刀卫兵,最后还有两三个官员模样的人物。

门外众人一见这人出现,便纷纷口称“万岁”,向其行礼,只是两边人马的的礼数却又各不相同:魏豹那一队人马全部倒身下拜,另一队人马则全部站立,仅行下属对上司的晋见礼。而众人里面却又有两个人物最为特殊:马吉翔按说该跟他那队人马一般也行晋见礼,可他偏又抢身队伍前列,行的是跪拜礼,而赵昆元却又反行的是晋见礼。

少卿虽然明知这人就是永历皇帝,由于一时无人引见,而众人又礼数混乱,且自己也不知皇上究竟是一个甚么样的人,所以仓猝间有些不知所措,干脆也就站着没动,

永历皇帝大约也对这些礼数见怪不怪,挥挥手叫了声:“众卿平身免礼”,众人方站直身来,没有人再行鼓噪,都是一副垂首听训的样子。皇帝方开口说道:“你们的争执事由朕已略知一二,依朕看来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和朕本人好,一边要为朕荐贤,一边却又替朕的安全考虑,只是同室操戈实在不该。现在朕既已出面,你们两边人马就都散了吧。”这时身后一个净面无须,头发花白的带刀官员赶紧上前两步道:“刚才门卫来报,这新来的年轻人身手太过厉害,为皇上安全计,是不是先交由咱家勇卫营审查过了,再作决定?”皇帝随即道:“庞卿家不必替朕担心,赵老师荐来的人,朕是绝对放心的。”随即又向着人丛里大声道:“马爱卿魏爱卿,你二人这就带着你们的人去吧!”马吉翔和魏豹分别答应一声,便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马归营去了。见众人去后,赵昆元方又和皇上重新见礼,礼毕,皇上微笑道:“这个年轻人就是赵老师向朕引荐的人才?”赵老道:“谈不上引荐,是他自要来见你,求老朽带带路而已,至于是不是人才,皇上见过后可自行定夺。”永历皇帝道:“赵老的意思是说,你也不知他的来历?”赵老赶紧道:“老朽虽不知其来历,然却敢于承担一切后果。”永历点点头道:“很好,朕相信你。”少卿为释皇上之疑,赶忙向皇上施礼(晋见之礼,一则他生平从未向人下脆,二则见赵老和西门军士也行此礼,也就非常自然地也以此礼相见)禀道:“乡野小民徐少卿,受李定国将军所托,特来觐见皇上!”

少卿在此时此刻说出李定国的名字来,并不时信口而出或一时疏忽,而是经过精心考虑的,一则为释皇上之疑,一则明知皇上身边定有孙可望的人,故意说给他们听,以使他们那伙人心有所畏,以后不至随便去为难皇上和赵老人。至于李定国当初嘱他最好秘密行事,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他也就觉得没甚么秘密可言了。

那永历皇帝听到“受李定国将军所托”之言,立刻笑意盈面,如沐春风,赶紧道:“很好,你和赵老师且随朕到文华殿叙话。”然后又对身后几个大臣模样的人道:“吴爱卿张爱卿,你等可各归行所,今日所商之事,来日再议。”几名臣子随即和皇上告别而去,临去时都跟赵老打了招呼,看来平日都是非常熟悉和相与的人。

一行人进得皇宫门楼,皇帝又对那净面无须的带刀官员和身边一名贴身侍卫军官道:“庞爱卿邓爱卿,你们也暂且带着自己的部属各自归署休息吧,朕有这徐家少年相伴,自当无事。”

原来这二人正是勇卫营提督庞天寿和侍卫总兵官邓凯,此二人都是在皇宫内当差,值署都设在皇宫以内,虽然名义上都是保卫皇室,然却是一真一假,一忠一奸,那庞天寿及其所掌之勇卫营,实则是孙可望安插在皇宫的耳目,名为保卫,实则监督。

少卿听皇上如此称呼二人,估计也是这二位了,虽说李定国曾言邓凯可信,然少卿此时却巴不得皇上遣开身边所有人众,好和皇上一诉心曲。

那庞天寿听皇上如此说,赶紧上前一步奏道:“皇上所言,奴才以为甚是不妥,此人刚才大闹皇城,穷凶极恶,怎可容他和皇上单独相处?此刻来朝,焉知是何居心?必得老奴再调人手,严密布防监督,方可容得他和皇上一谈。”永历帝听了大为不满道:“朕之行为处事,自有朕的道理,何须庞提督过度操心,汝毋须多言,可速去也。”庞天寿正待要要辩,那邓凯却向皇上奏道:“这徐少卿既是由李将军所遣,又是由赵老先生荐来,自是大可放心,不过依臣之见,为防万一,也为安庞提督之心,就由臣带手下在殿外布防警戒如何?”皇帝点点头道:“邓卿家所言殊为可行,就依此办理吧。”那邓凯即走到庞天寿身边,笑道:“庞提督请吧,这里没你的事了。”那庞天寿无奈,只得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带着手下悻悻而去。

原来这皇宫由早先的安隆千户所衙改建,高大的门楼和土红色的宫墙虽是颇具规模,约有皇家气象,里面的建筑却甚粗略简陋,名目上虽也有皇上办公就寝的文华殿,办理伙食的御膳房,安置皇室内眷的坤宁宫,。驻扎皇室卫队的配殿和驻扎勇卫营的偏殿以及杂役人等所住的厢房等,然除却文华殿为青砖外围涂红,且略置了些琉璃飞檐装点门面外,其余皆是泥墙灰瓦的土木建筑。

永历帝和赵徐二人进得文华殿,即有宫人和太监上前伏侍,邓凯自带领侍卫在殿外布置警戒。

此时的文华殿本为原来千户署衙的办公处,空间大小和连去寨的聚义厅差不多,自然也就无甚金銮宝座,不过略砌了一个两三尺高的砖台铺上红毡,上置一把垫着丝绵的太师椅,再放一张黄缎铺面的长案,聊作“御座”。台下两侧各置一排木椅,为大臣们平日上朝议事所用。而其中的窗户墙壁皆有破损处,其整洁舒适反不如连云寨。

皇上落座后,即命侍茶看座,即刻便有仆从搬来两张小几,置于靠御座最近的两把木椅前,赵徐二人谢过座,分别在左右两侧坐下,随即便有宫女送上茶来。

不待二人说话,皇上先开言道:“二位今日来此,要算是朕的座上宾,赵老朕自视为师长,徐卿也以朋友视之,一切繁文缛节尽皆免去。”二人谢过后,皇上即对少卿道:“徐卿家的本领适才朕已闻之,真是英雄出少年。”少卿赶紧起身谢罪道:“小子刚才也是欲见皇上心切,却被人再四阻拦,万不得已方才动粗,不期伤了张应科大人,还望皇上恕罪。”皇上挥挥手示意少卿坐下,笑道:“爱卿之举,深慰吾心,何罪之有?”少卿和赵老自知皇上用意,相视一笑。皇上接道:“卿家刚才说受李定国将军所托,李将军一向可好?”少卿赶忙道:“李将军甚好,目下正驻师七星山麓,现有一手本,嘱小子带呈皇上。”言罢由贴身内取出李定国之书,即有太监转呈上去。

皇上很快完了手本,目注少卿道:“朕见李将之书,直如拨云之见日出也,爱卿原来却又是忠臣名士之后,武学名家之徒,殊为可敬,可知那一干人要吃你的亏了!”说到这里,禁不住笑容满面。少卿道:“只要皇上不责怪小子任性胡为就行,不过小子动手之前也是征求了赵老意见的。”赵老笑道:“老夫刚一见到小哥,就知你不是一般人,细察之下,便判定多半是文武兼修之才,同时又判你极有可能为李定国将军所遣,只是当时似见你面有难色,不欲吐真,老夫也就没有多言,如今看来果然不差。老实说,刚才那张马二人也实是过分,老夫也巴不得有人能教训他们一下才好,虽说他们有孙大帅撑腰,气焰也着实嚣张了些。”永历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的皇城局势,真可谓一言难尽,想必徐爱卿也略知一二?”少卿道:“小子在李将军处听说了一些,刚才也看见了一些,要不是李将军有言在先,将皇城人事说了个大概,小子是断乎不会动手的。”赵老道:“这张大人一向以剥皮闻名,如今小哥也让他小尝了一下破皮的滋味,也算是以其人之道,略施薄惩吧。”少卿听赵老如是说,便禁不住问道:“小子刚才在外面曾听那侍卫说,他就算有十张皮也不够那张大人剥的,现在老人家又说到剥皮之事,莫非这张大人真的剥过人皮么?”皇上道:“怎么不真,这事可说一直是朕心中的隐痛,时常一闭上眼,李如月那血淋淋的身躯便在朕的眼前晃动,赵老师是知道此事的根底和经过的,还是由你老来告诉徐爱卿吧。”赵昆元沉默片刻,缓缓道:“要说这事,整个安龙府,无论内城外城,可说是无人不知,此事过后,人们便悄悄送了张大人一个‘剥皮张’的大号,不少人也因此畏此人如虎狼,特别是外城百姓,每每拿‘剥皮张’这一名号来吓唬啼哭的小儿,甚是应验,不过老夫对此等凶徒,向来是鄙视的,适才小哥恰好找此人下手惩戒,也算是找对了对象。”接着赵老便详细讲起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李定国攻下桂林时,曾将那一度投降清庭的叛臣、原南明庆国公陈邦傅及其子原文水伯陈曾禹父子拿获,随即派人将父子二人解至贵阳,那孙可望便下令将陈氏父子押赴市曹剥皮揎草,再将其皮草送至安龙示众。不想朝廷内有那山东道御史李如月一向痛恨孙可望,一时又不明就里,便上疏劾奏秦王“擅杀勋爵,无人臣礼,僭窃之奸同于莽、操,请除国患”,皇上虽然深爱李如月耿直忠诚,却也觉得李如月此奏有些是非不分,同时也不愿因此事开罪可望,便将奏疏留中不发,同时以“小臣妄言”为名施以薄惩,打了李如月一顿板子,用意也是对李御史加以保全。谁知那李如月性格倔犟又不识机窍,偏要太岁头上动土,自己把奏疏另抄一份,封面写上“大明山东道御史揭帖”,递交给孙可望派驻安龙的总提塘张应科,那张应科立马便报告了孙可望。可望得报后大怒,随即派人到安龙传令,命将李如月依照陈邦傅父子之刑予以处死。张应科遵命将李如月逮捕,绑在朝阳门外,又准备了一筐石灰,一捆稻草,放在他面前。李如月问这是干什么用的,有人告诉他:“这是揎你的草。”李如月叱骂道:“瞎眼的奴才!这草棵棵都是文章,节节都是忠肠!”不一会,张应科站住右边侧门处,宣读孙可望的手令,喝令李如月跪下,李如月又骂道:“我是朝廷命官,岂能跪听反贼的命令?”于是步行到中门,向着内城皇宫行跪拜礼。张应科命令把李如月扒掉衣服,按倒在地上,亲自操刀割开脊背的皮肤,直到臀部,李如月大叫道:“死得快活,浑身清凉!”又呼喊着孙可望的名字痛骂。当剥皮剥到四肢时,李如月形状已活似一只蝙蝠,张应科便把他的手脚依次砍断,再把他翻过来剥前胸的皮,这时李如月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了,可仍能听得出是在骂人,直到最后砍断脖子时,李如月方才才断气息声。张应科又叫从人把李如月的皮用石灰渍干,用线缝好,中间塞满稻草,送到北城顺天门外通衢上悬挂起来,直挂了一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