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无声无息的蔓延,帝王看着他的兄长,执意要一个答案。
他的兄长,无处可躲,终于还是抬起了眼眸,这一次,兄长再也没有看帝王身边的女子一眼,而是直视着帝王,几近咬牙切齿的回答:“臣,不敢。”
只是三个字,他就知道他的兄长输了。
帝王却笑了起来,伸手就将天香公主抱进怀里,“朕最爱的女子,朕不希望有人对她不满意。”
朝堂之上,无人敢辩,只能俯首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宫殿的房顶掀开来。
他看着白玉地板良久终于扯出一个微笑出来,极淡极淡,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微笑是什么样子的了。
下朝的时候,他的兄长等到帝王帝后都走了还维持着静默的站立模样,那一刻,在他的眼里,离岸就是一个战败的失意之人,可是他很清楚,他的兄长之所以不悦或者从来就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失败。
“我们该走了。”他最后还是决定上前提醒他的兄长,离岸的眼神闪了闪,最终转过身越过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静静的看着离岸的背影,叹息一声,转身也离开。
当日夜里,当他再次在那个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梦里醒过来,管家敲响了屋门,告知他他的兄长离岸已经在前厅等他有事相商。
他想起白日里离岸的表现,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可是他并没有多想的披上衣服走了出去。梦境之后的后遗症又开始作祟。
前厅里,离岸依旧一身朝服,就连衣服也没有换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的是管家泡好的云山绿雪。
见到他,离岸放下了手里的茶,没有多余的话,径直开口:“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的步伐停了下来,松开的手掌也捏成了拳状,可是最后还是泄了气,“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离岸的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就仿佛飞蛾扑火一样的执着,“从小到大我从未如此的肯定。”
他的心就沉了下去,不可抑制的冰冷,“可是这并不代表我要帮你。”
“你……”离岸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而他却还是静静的说:“你没有想过如果你败了,家里的三百口人难道就要跟着你死么?!”
成王败寇这是自古不变的定理。
一句话,就让离岸失去了所有辩驳的理由。
“你可以去争取,可是,不要让离家跟着你胡闹。”离岸的脸色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苍白了下去,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与冲动,俊美的脸上一片僵硬。
“我不会再来找你。”离岸摔下茶杯拂袖而去,夜半的凉风就那么从门口穿入厅堂,让他冷的几乎打了一个哆嗦。
管家急忙送上披风,“将军夜里风寒。”他挥挥手,让管家离开,自己就坐在离岸坐过的位置,盯着黑夜,头痛的熬到了天亮。
在那夜以后的许久他都没能再见到他的兄长,也没有听到类似于帝后的消息,之后便是帝后二人的大婚。
那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奢华的婚礼,在一个牡丹花泛滥成灾的夏天,黎都的每一条街道都铺满了红色的轻软绸缎,每每花轿经过的地方都洒满了红色的花辦,整个王都都仿佛经过一场花瓣雨,温柔又甜蜜。
一身朝服的站在街道上,随处就可以听见下至三岁小孩上至八十岁老太太对这一任王后的羡慕声音。
在所有人看来,一个帝王的专一是这世间最难得的事。
而中州天香公主会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羡慕的新娘。她得到的不是一个普通男子的承诺,而是九州最为强大的帝王的许诺。
这足够让全天下的女子妒忌。
皇宫里的禁卫队护送着矜贵的花轿,高头大马的英俊男子就如同天神一样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云沉就如同一个普通的丈夫一样娶了这个女子。
他站在大堂之内,看着拜天地的男女,看着自己越发憔悴的兄长,心里一片冰冷,他知道,这是帝王的特权,也是臣子的悲哀。
拜完堂的刹那,帝后二人礼成之后便离开了,而他却一直坐在席间看着他的兄长几乎来者不拒的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如同嗜酒如命的酒鬼,笑的温柔又可怜,可他却永远不会同情他,理由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他扶着酩汀大醉的兄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让管家收拾好一切,他坐在了不省人事的兄长*前,平静的和他曾经的二十多年一点也不一样。
所有人都说以前的将军离轩,他可从来没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候,他几乎是一个嘴贱的阴暗之人,阴郁的让人一看就害怕,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变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好看这么理所当然的平和,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没有了年少轻狂的放荡不羁,心境也就平和了下来。
他看了离岸一会儿,垂眸笑了笑,轻声说:“既然不爱,何必争夺。”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知道自己的兄长似乎并不应该喜欢那一身凤袍的女子,而是一身红衣……
理由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有一日,你会找到的。”不是这一个,是另外一个。
说完话他就离开,没有注意到他离开之后,那一双悄然睁开丝毫没有酒意的眼眸,死寂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那天夜里不知怎么的,他又梦到了那一身红衣,这一次,他依旧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可是他却听见了那人的声音,淡淡的,让他几乎过耳难忘,他听见她说:“你要记住我一辈子……”
然后他的梦就此醒了过来,而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他的心也似乎因为那一句话温暖起来。
至此以后,离岸再也没有出现,那夜也消散如烟,他依旧当他的将军,养精蓄锐就等着有一天帝王的安排。
而战争再也没有在繁荣昌盛的黎国盛行,他也一日又一日的老去,过了而立之年,他才觉得其实生活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孤独,因为他还有一个陪着他的梦。
忽的有一日,一直兢兢业业的管家突然冲进他的屋子告诉他,他的兄长就要成婚了。
他呆了呆有些回不过神,而那时候窗外的蓝蔷薇盛放的更加美丽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哪家的姑娘?”
这句话让管家支支吾吾起来,似乎有什么让管家说不出来。
他疑惑的挑了挑眉:“怎么,姑娘不堪入目么?”
管家急忙摇了摇头,否认道:“是个分外漂亮的姑娘,就是……”他喏喏不敢再开口。
“哪里的姑娘?”他似乎猜测到了姑娘的来路有问题,却也并不生气。
“是花楼新上的花魁丹若姑娘。”管家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怕他会生气,熟料他竟然会笑了出来。
挥挥手表示自己的混不在意,只是问了一句:“丹若姑娘你是见过?”
管家点了点头。
“长得有何特色?”
“倒是同当今帝后有五分像的姿色。”
听到这里,他大概明了了自己的兄长为什么会突如其来的想要成亲了,可是如果能够幸福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让管家退了下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就出门去找了自己的兄长。
见到花魁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太多的恍惚,他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他梦里的那个她,也就没有那么多负担,恭喜了自己一脸喜色的兄长之后,决定了半月之后的婚期他就回了将军府。
离岸成亲的那*,他又做梦了,梦见了那个女子,这一次女子并没有很快的退出他的梦境,她就像是一个妖精一般紧紧的将他所有的心神,他梦见一双白皙的手在他的心口环绕,一朵血色蔷薇在她的手上,然后她把它放在他的手心,那花儿就迅速的变成了天空的颜色,美丽的让人触目惊心。
而她,却缱绻至极的对他说了两个字:“抱我……”
然后他就醒过来,感觉到自己湿漉漉的亵裤,窘迫的对梦里的小妖精感到一阵无奈,可是心里却是无法说出口的*甜蜜。
日子就那么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院子里的蓝蔷薇每到夏季盛放都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一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抵达这里的碧玉蛱蝶,她们结伴而来,浩浩汤汤水水如同清风过境一般的在这片花海里度过整整一个夏季,她们会围绕着花海舞蹈,似乎只为了这一片蔷薇跋山涉水而来,不管旅途多么遥远,也不管有没有人知晓。
她们会一直到冰冷的秋季蓦然来临才会潸然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管家说帝王的太子已经十岁了,兄长的女儿已经五岁了的时候,他还是孤身一人,喜欢在自己的院子里开满蓝蔷薇之后也要种上成片的葵花,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会爱上那样普通的花朵,可是每当看到蔷薇同葵花一齐盛放,他就觉得莫名的幸福。
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帝王退了位,兄长也和那位丹若姑娘一齐云游四海,他依旧守着自己的院子,听风拂过碧水的声音,然后期待着夜里会梦见那个小妖精。
之后,他就真正的老了,然后,陪伴他多年的管家终于病逝,然后,他的头发也白了,眼睛也黄了,就连所有女子都喜爱的容颜也破碎了,他才知道他原以为很漫长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当他的眼睛再也看不清楚的时候,当他的手脚也不利索的时候,牙齿也掉了,他还是坐在大片大片的花海边上,静静的注视着远方。
然后,在他迷茫的眼睛里,终于看到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真正的模样,她美丽的就如同皎洁的月光,笑起来是新月的模样,干干净净,轻轻柔柔,她如同梦境一样拉过他的手,她的手温暖柔软,就像是他的心。
他知道,她终于来接他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