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放弃我……
他不明白,明明是她先招惹了他,为什么却又如同陌生人一般离场?
他来找她了,丢弃关于帝王的荣华富贵,愿意用最后的生命同她在一起,不论生死
,他的一生,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就从来都不属于他自己。
他站起身,笑了笑眼睛里是他父亲曾经有过的势在必得。
他想,不管她是人是妖,他都会找到她,告诉她,他用了一瞬来爱,可却用了十年来忘记。
可是,他没有忘记,她也不应该脱离他的生命。
云岩继续往前走,他已经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直到摔倒,然后站起,然后继续摔倒,饥饿开始侵蚀他的肺腑,而他依旧没有停止,因为他总想着,她还在等他。他还没有知道她的名字,他不可以就这么死去。
他凭着那一股戾气,咬着牙齿,踏碎了不知道多少顺阴花,流了多少汗水,终于切切实实的闻到了花开的香味,就好像他每晚梦境里面的香味,温柔的,魅惑,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可是他又多么害怕这是所谓错觉。
他既害怕又欣喜的走上前,潭水的幽深雾气一点一点的错落在他的鼻尖。
他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却闭上了嘴巴,因为他怕,这又是所谓的海市蜃楼。
黄粱一梦的悲哀。
雾气遮住了他的眼睛,就好像多年以前,他遇见她的模样,他听见了水声,是什么东西从潭水里剥离出来的声音。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湿润而又温柔的拥抱,奇异的香味,就好像戒不掉的毒药在他的周际围绕。
他终于勾唇,露出了十年来,最幸福的笑容,尽管他已经没有生的气力來告诉她,他究竟有多么爱她。
可是一切,早就已经在她拥抱住他的那一刻,显得不那么重要。
抱住他的女子依旧和曾经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她又瘦有小,就好像这十年她从未变换过,一直在这里,不离不弃。
他忽然热泪盈眶,回抱住她,眼泪打湿她血色的裙裾,一路荆棘耗尽了他所有的心血,思念把他折磨的几乎不像一个人,可是他还是觉得从未如同此刻一样的幸福。
“如果这是梦,别让我醒,就算……”他微笑着,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如同失水的花儿,“就算,我会死在你的怀里。”
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他只知道,能够在她身边死去,已经足够完满。
而弥留之际,脸上的湿润,如同。珍珠滚落的温柔,让他忽然之间觉得这么多年,没有白白思念。
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是为他掉过眼泪。
那眼泪模糊在白雾里,有遣倦的温柔。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再也醒不过来。
他一定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
梦境一直一直没有结束,就好像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诅咒,让我清醒着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梦境里的悲欢离合,从心痛到麻木从怨恨到漠然。
这个梦境,是我曾经沉睡的千年所做下的一切滔天罪行。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忆,在我看来,我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已经十一岁,然后离开寒潭,我却并不知道,在我以为我自己沉睡的千年里,我究竟做过什么。
而现在,报应来了。
我记起了我的曾经,尽管在梦境里。
我梦见了云岩,也梦见了他的儿子还有他一切的后代。
成为黎国王上的男子,无一不是因为某种因由,来到中州绝境,然后遇见了寒潭之中沉睡的女子,女子美如画卷,她引诱了不经****的少年郎,少年郎至此经年,便是对她念念不忘,就算他有了全天下最尊贵的权势,成为最尊贵的男子,拥有母仪天下的皇后,他都如同着了魔一般,死死的想着那个寒潭中的女子,和她身上的异香。
然后相思成疾,终于在而立之年以前病倒,一病不治,就好像云岩一般,忧思成灾,经受所有的磨难,最后死在了寒潭女子的怀里,脸上带着宁和的满足,就好像把全天下放在他们的眼前,他要的也不过仅仅是她的一个拥抱。
他可以为她死,为她永远思念。
历经所有磨难,跋山涉水,病入膏肓,只为来到她的身边。
我想我忽然之间明白了母亲的诅咒,可是我明白的分秒,却觉得格外的讽刺。
我想母亲一直以来,都是爱着云浮的,她不过是恨他没有给她正确的位置,明明喜欢她却还要让她顶着别人的皮囊,明明口口声声说最爱的是她,到最后却还是和别的女子翻云覆雨,生儿育女,她恨他的自私,所以要离开他,可是,她永远不能否认的是,她还爱着他。
直到最后,云浮破坏了她心里的净土,她给他诅咒,却从未想过,给这片净土一片安宁,她只为报复,仇恨让她几乎忘记了,她是在利用她的女儿在报复负了她的男子。
如果白九安真的爱我,那便永远不会让我处于这样的境地,也不会让我这样难堪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要的她从未得到,于是便要求他的孩子未必付出代价,让我为此埋单。
她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我的父亲,没有想过在中州的美好生活,她装的如此美好,可是骨子里已经肮脏的让我厌恶。
在大巫师的潜意识影响里,我一直觉得我的母亲,她是个善良又美丽的女子,她爱我的父亲,也爱我,如果没有云浮,我们会一直快乐的生活在中州绝地,谁也打扰不了。
可是现在,我忽然之间只觉得很累,拆穿一些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陌生又让我难过。
我不愿意相信,可是,我必须相信。
因为我是中州公主,我是飒罗族最后的希望。不管我遭遇什么样事情,这样的结果又是谁给的,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从来只有一个目的,拯救我的族人,让黎国摆脱诅咒。
就算这一切会要了我的命,那也没有关系。
梦境的最后,是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当黎国皇帝再次死在我的怀里,我忽然之间从寒潭里醒了过来,十一岁的身体,无比通透婕慧的感官,还有比倾国倾城更加妖娆的容颜,看起来不像是个凡人,就好像是一个妖精,经历了连环复仇,获得重生的妖物。
可是我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我的目的从来都不为复仇,只为责任。
后来我时常有做梦,梦见的全都是身体化作微尘的大巫师,他站在我的面前,脸上似喜似悲,平平淡淡,轻轻柔柔的说话,对我说了许多许多的事情,而我一一记得,从不敢忘。
直到后来,我再也不敢做梦。
我有了自己的禁忌。
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罪人。
我欠了黎国,尽管这从里就并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还是觉得我是个不祥的人。
有着千年不死不老的容颜,过于工于心计,为了一切不择手段,可是云浮的后人并没有欠我,是云浮欠下的孽债,是母亲的执拗,所以我们只能沦为命运铁蹄之下的傀儡,身不由己。
我醒了过来,这场梦境太长太长,我几乎都忘记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十一岁,我是从花楼里面逃出来的九元,我曾经有过一个叫重楼的花名。
我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河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能看见满天的星空,还有夜来香盛开的蛊惑人心。
我无声的笑了,可是眼睛却下起了雨,如同潮湿的空气,让人难以言喻的心酸。
“别哭。”我对自己说,我说:“你是中州最尊贵的公主,没有人可以让你掉眼泪,就算是白九安也不行。”
我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走,我还有那么多人要相遇,我不想要这样子软弱下去。
我找了一个岸,爬上了岸,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温柔的花香,仰视着满世界的星光璀璨,握紧了冰冷的拳头,勾着唇角笑了,至少我这些年,终于有了一个目的,从来都不需要浑浑噩噩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轻松了许多,因为我渐渐知道,离我解脱的时候很快就会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不带一点留恋,不带一点亏欠的离开。
第二天,我看清楚了自己呆着的地方,那是一片芳草葱葱的山谷,河水从一处高山之上并不温柔的冲刷下来,亮如翡翠,如珍如宝,看起来美丽极了,而这山谷也是极为美丽的,开满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儿,香气如同云雾一般将身体包围,美好的让人几乎以为抵达了所谓仙境。
我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朝着山谷更深处走去,一路上鲜花还有芳草亲吻着双脚,清风抚摸过发端,就连日光也是格外的宁和,我想,有一天,我如果可以活下来,就到这里来吧,让一切结束,让一切新生。
在这里,终老一生,也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