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许多时候,当最初有多么美好,结局的代价就会有多么残败。
那是我许多年后才知道的天荒地老。
梦境里,父亲丢下自己守护多年的族人,只带着要同他生儿育女,白头到老的女子头也不回的走,一步也不回头,也许在他看来,母亲就是他所有,他的全部,可是良心的谴责,他又怎么躲得过,他没有逃走而是带着母亲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就算在雏菊盛开的季节也盛开着桃花的地方,那是族中大巫师所居住的地方,族里有过一个传说,只要在飒罗族迎来过不去的劫难的,就在最危急之时来找大巫师,巫师会让飒罗族逃过劫难,当然,逃过劫难,必然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当父亲走进大巫师的院落,身后是跟上来的云浮军队,族人都已经被屠戮,只剩下少数的老弱病残,苟延残喘。
当一身血色桃花红袍的男子出现在一棵开满桃花的古树下的时候,一股从未有过的熟悉感让我几乎以为这样的男子他就像一个天神,掌管着世上一切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可是他的神情却是不喜不悲,云淡风轻,他看着我的父亲,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说,他可以帮助飒罗族脱离九州的鏖战,不过我的父亲必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父亲牵着母亲的手,笑的释然又温和,他告诉他,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只愿能留住这片土地,还有这里活着的人。
大巫师妖娆的眼睛看了母亲的肚子许久,终是妥协一般的笑了,妖冶的眼睛里是我从不熟知的复杂,他说,他可以救这里所有的飒罗族人,就算是死去的人,他也可以让他们死而复生,只是,他需要一些东西,一些让他们活下来的东西。
父亲问是什么?
他说,是人心。
人心?母亲有些害怕的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唯恐大巫师一个不高兴就将父亲的心给掏了去,让她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大巫师看着母亲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一个人的命,我只需要一颗人心,一颗女子的心,九当最后一点沼泽被填满,厮杀的声音在这片世世代代的安宁净土里面浩浩汤汤的传来,鲜血还有女子的眼泪共同落下,母亲静静的摸着肚子,笑的难过而苦涩。
她已经忽略不了那个一身龙袍加身的男子三番四次看她的目光,他不相信他只是因为他们待他有些无理,他便要誓言杀飒罗族个片甲不留,他唯一的执念,从来就不是这片中州净土,而是……
而是她。
她这个有九个月身孕的貌美女子,母亲并没有忘记,那一日,他身受重伤,是她第一个发现了他,然后带人来,或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就是这场浩劫的开始。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对她充满怜惜却要来毁她家园,灭她族人,还要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她恩爱无双的夫君,为什么……
她不明白的,永远不会是云浮,因为他和她的丈夫永远都是两种人,一个清贵,看起来温温柔柔实则冰冷隐忍,另外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就是个畜牲不如的阴险小人。
他怎么敢和她那个永远待她始终如一的丈夫相比,他若是执意相比,就算是死,她也要和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孩子死在一起。
云浮终于忍不住的朝着我的母亲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见到了一直心心念念最为喜欢的猎物,想要玩弄玩弄,然后毫不留情的一口结束她的生命。
母亲惊恐的后退一步,想要躲,可是四处都是九州的军队,她无处可依只能痛苦的看着云浮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身边,朝着她伸出了手,想要一把抓住她的下巴。
他对她说,我终于还是见到了你,即便这代价确实够大了。
她只能更加惊恐的想要逃离,直到父亲脱开手,一掌将云浮的手打落,抱住了因为害怕而脸色苍白的母亲,心疼的抚慰她,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一剑刺进了云浮的肩头,冷冷的,带着母亲,头也不回的往族里走,急促的脚步声,一阵一阵的在身后飘荡。千玲珑心,这种能救治诸天眼界所有苦难的心。”
“女子的心?”父亲抱紧了怀里的母亲,神色之间飘过几丝挣扎,“不知道这有九窍玲珑心的女子现在何方?”
“咫尺天涯,近在眼前。”巫师淡淡的开口:“只要你愿意放弃她的心,我自然会立刻就施法救人。”
“不可能!”父亲后退一步,坚定的拒绝,这里没有别的女子,只有母亲,他不可能让他的妻子成为所谓的心脏祭品,就算是死,他们也应该死在一起。
“不是尊夫人。”大巫师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拒绝而生气,依旧淡淡的口吻,“我需要的是她。”
他将手指伸向了母亲,然后指住了母亲的肚子。
“她有九窍玲珑心。”
时间似乎都在那一刻静止不前,如同凝固一般的死寂。
母亲颤抖着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泪不断的落下来,泪如雨下,“为什么是她?她还没有出世,她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为什么是她?”她不能接受这个人是我,“我不可以吗?她是我的女儿,我可以代替她的对不对?对不对?”她惨烈的望着静默如同雕像一般的父亲,“永夜,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为什么?”
父亲只能抱紧她一点,再紧一点,“我们还可以拥有孩子。”
“不会再有了。”母亲闭上眼睛,“族中祭师早已经占卜过,我们这一生只有一个孩子,不会再有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
“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为什么要让我得女儿来还债?”母亲看着大巫师,笑的绝望而难堪,“我告诉你,是云浮看上了我的美貌所以攻打了中州,只要我,只要我……”
她剩下的所有话被父亲用手掌抵挡住,他吻她旳眼角,吻她的眼泪,“傻瓜,怎么会怪你……”
“永夜,是我,是我,你把我交出去,把我交出去,我们就安全了,我什么也不怕,求求你,别动我的女儿……”她哀求,明媚幸福的眼睛终于染上世俗的哀愁,“我什么都可以,求你们,求你们,别碰她,让她活下来好不好?求你们……”
她不断的求情,不断的哭泣,直到她浑身鲜血,她还不知道。
她的眼泪和她的鲜血混在一起,父亲恐惧的抱住她,他对她说:“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我们死在一起。”
她终于安心的笑了,昏死过去,而身下的鲜血却更加的汹涌。
“早产了。”大巫师静静的开口:“她活不过今夜,你早做准备。”
父亲的身体抖了抖,眼泪就滴在了昏死过去的女子身上,“孩子……会活着吗?”
“我会让她活着。”大巫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倾城妖娆的模样比我的母亲还要绝色三分,他走到母亲的身边,将手搭在了母亲的肚子上,一股亮白色的力量就从他的手掌溢出来,如同日光一般美好的感觉,然后母亲幽幽的醒过来,下腹的坠痛让她红了眼圈,然后拼尽全力生下了我。
而那时候,云浮的军队来到了巫师的门前,铁骑踏碎门槛的声音就好像一种无声的警告,死期将至。
血水里的我,浴血出生,就在出生的那一刻,我的母亲几乎难产而死,她静静的躺在洒满桃花的草地上,眼睁睁看着族中的大巫师毫不留情的将手如同利刃一般刺进我柔软的心口,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心脏,那是所谓的九窍玲珑心。
她喃喃的说着什么,可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来。
父亲抱着快要失去气息的母亲,终于拿着手中剑,冲了出去,没有多看我一眼,如同一个乱世英雄一般,想要战死沙场。
寡不敌众,父亲很快败下阵来,云浮的长剑毫不留情的就要刺进他的心口,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如同清风一般抵挡住了父亲心口的长剑,她的白裙染上了鲜血,心口就像开了一朵红莲花,那样美丽绝望,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幸福美丽,而是布满怨恨与痛苦。
父亲抱着她,悲痛欲绝,而她对面的云浮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长剑,惊愕的看着她,哪里还有一点作为九州之主的霸气,只剩下深深的不安错愕。
“九安……”他伸手想要摸了摸她苍白失色的容颜,可是碰上她的眼睛,他就再也对她伸不了手,颓然放下。
“你很恨我吗?”她轻轻的开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没有。”云浮闪动着目光,干涩回答,“我怎么会恨你。”
“我欠了你什么吗?”她继续问,脸色更加的苍白,几乎下个瞬间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死掉。
“没有……”
“我伤害过你吗?”
“……没有……”
“那……”她将目光停止在他越发慌乱的脸上,带着恨意,“你为什么要毁我家园伤我族人,灭我满门?你凭什么?”
“我……”他几乎不能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只能呆呆的看着她,“我只是……”
“你只是喜欢我对不对,你要抢走我?所以你要毁了我拥有的一切?!你凭什么?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生生世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我要让你的子孙后代不得好死!”
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的恨意足够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理智。
我的母亲,已经疯魔,“云浮,我诅咒你的后代,一定会死在我的族人手里,一定会!我用我的生命诅咒你!你的后代一定会不得好死!”
说完这话,母亲淡淡的笑了,无尽的疲倦与痛让她几乎煎熬不下去,死在了父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