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晓夫结束发言后,主席团一致同意了他“因为年事已高、健康状况恶化”而提出的退休“请求”。当天晚些时候,勃列日涅夫在克里姆林宫蓝白两色的斯弗得罗夫斯克大厅召开了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简要说明了起诉书的内容,之后苏斯洛夫详细说明了所有的指控。他的发言数次被来自下面对赫鲁晓夫指责的叫喊声与辱骂声所打断:“将他驱逐出党!……将他送交法庭!”在这些斯大林式的爆发中,赫鲁晓夫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眼睛常常紧闭着,不时将脑袋埋在双手里。在会议结束时,苏斯洛夫宣读了赫鲁晓夫的声明:由于年龄和健康原因,“我不能再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8]。
当苏斯洛夫结束发言后,不允许进行任何讨论。两位来自乌克兰、持反对意见的中央委员会成员被禁止进入会场,之后不久就被解除了职务。关于这一决议的投票结果是一致赞成。同样,选举勃列日涅夫为党的第一书记与柯西金为总理的投票也是一致通过。至此,勃列日涅夫宣布全体会议休会。[9]
在主席团会议结束后,赫鲁晓夫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那里,他的长期外交政策助手奥列加·特罗亚诺夫斯基(Oleg Troyanovsky)发现他看上去“筋疲力尽,完全被击垮了”。“我的政治生涯结束了,”赫鲁晓夫说:“现在的主要事情就是体面地渡过这一关。”就在全体会议召开前,特罗亚诺夫斯基看到赫鲁晓夫走过一个小的克里姆林宫广场,没有戴帽子(这对他来说并不多见),尽管外面刮着凛冽的寒风。后来当赫鲁晓夫回到他的官邸时,他将他的黑色公文包扔到他的儿子手里,发出了叹息。“结束了,”他说:“我退休了。”
那天晚上,米高扬带来了赫鲁晓夫接班人的口信。在餐厅喝茶时,米高扬告诉他:“你现在的乡间别墅与市里的官邸都将终生为你所用。”实际上,不久之后这两处住宅都被没收了。
“很好。”赫鲁晓夫心烦意乱地回答道。
“你将有私人保镖与一个家庭服务人员,不过会指派新的人员。”事实上,新的保镖是执行类似软禁的任务,而不是保护赫鲁晓夫。
赫鲁晓夫哼了一声。
“你的退休金将被确定为每月500卢布,你还可以有一辆轿车。虽然还没有作出最终的决定,但有人建议仍然保留你的最高苏维埃代表身份。(赫鲁晓夫并没有保留代表身份。)我还建议为你设立主席团的顾问职务,但遭到了否决。”[10]
“没有必要,”赫鲁晓夫回答说:“他们根本不会同意的。在发生了所有的事情后,他们怎么还会让我呆在他们身边呢?当然,有些事情做做会好一些。但是你提出这个建议是个错误,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朋友,这已经很好了。”
当两人在房子前面的铺砖空地上分手时,米高扬拥抱并亲吻了赫鲁晓夫。然后在赫鲁晓夫的注视下,他在担任领导期间的唯一朋友走向了大门。不知是因为米高扬担心自己的仕途,还是因为他也受到过赫鲁晓夫的羞辱与疏远,所以不再将他视作朋友,反正赫鲁晓夫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1]这段描述来源于不同的渠道,其中包括作者对赫鲁晓夫儿子谢尔盖的采访、谢尔盖·赫鲁晓夫向作者提供的家庭电影、诺曼·库辛斯的回忆录The Improbable Triumvirate:John F.Kennedy,Pope John ⅩⅩⅢ,Nikita Khrushchev (New York:Norton,1972)、对库辛斯女儿安德烈的采访(她1964年曾与其父亲一起访问过皮聪大)以及埃里克·约翰斯顿的详细叙述(他于1958年访问过皮聪大,并在美国国务院的报告中描述过那里的景色)。约翰斯顿的报告可以从英国伦敦外交部办公室公共档案署获得,371/143419。
[2]根据1989年3月27日与5月22日Nikolai Barsukov对赫鲁晓夫的前同事Aleksandr Shelepin与Vladimir Semichastny的采访资料,采访文章Beseda s Shelepinym A.N.i Semichastnym,V.E.发表于Neizvestnaia Rossiia:ⅩⅩvek ,vol.1(Moscow:Istoricheskoe nasledie,1992),第279页上。
[3]有关这段谈话的描述各种渠道说法不一。例如,谢尔盖·赫鲁晓夫的叙述认为,打电话的是克里姆林宫的主要思想家米哈伊尔·苏斯洛夫,而不是勃列日涅夫。但是Pyotr Shelest与弗拉基米尔·塞米恰斯特尼两人都证实是勃列日涅夫打的电话。作者对塞米恰斯特尼进行过采访,请参见P.E.Shelest,…Da ne sudimy budete:dnevnikovye zapishi,vospominaniia chlena Politburo KPSS(Moscow:Edition q,1995),第224页。
[4]在接受苏联杂志Argumenty i fakty编辑V.A.Starkov的采访时,塞米恰斯特尼回忆了这一情况以及其他勃列日涅夫几近恐慌的例子。这次采访文章Kak smeshchali Khrushcheva发表于Argumenty i fakty 杂志上(1989年5月22-26日版)。作者也查阅了此次采访未经出版的完整文本。
[5]下面的描述来源于此次主席团会议的几位参加者所提供的素材。中央委员会总务部部长弗拉基米尔·马林偷偷地作了记录,他的记录在党的档案里封藏了数年后得以出版,“Zapiski V.Malina na zasedanii Prezidiuma TsK KPSS,”Istochnik ,no.2(1998),第125-135页。他的记录记载了所有发言者在会议上的讲话,不过遗漏了很多更为精彩的话。主席团候补成员Leonid Efremov出版了一篇更为生动的记述文章“Kak snimali Khrushcheva”,Dialog,no.7(July 1993),第47-55页。其他的回忆包括Andrei Karaulov,1989年6月15日接受Pyotr Shelest采访后的文章“Brezhnevu ia tak shazal”,Teatral' naiazhizn',no.17(1989),第28-32页,以及V.A.Starkov对塞米恰斯特尼的采访文章(发表于Argumenty i fakty,并向作者提供了未出版的手稿)。还可以参照Nikolai Barsukov对Shelepin与塞米恰斯特尼的采访文章“Beseda s Shelepinym A.N.i Semichastnym,V.E.”,第281-284页。
[6]这里指放弃权力。——译者注
[7]关于这段讲话没有完整的记录,上文的描述在细节上也有差别。文中所引用的版本包括了作者从所有的叙述中节选的文字,这些叙述都强调了不同的部分。
[8]苏斯洛夫发言的文稿,以及1964年10月14日全体会议的其他文件,发表于“Kak snimali N.S.Khrushcheva:materially plenuma TsK KPSS,oktibr' 1964g.”,Istoricheskii arkhiv(后面简称IA),no.1,1993,第3-19页。中央委员会成员Aleksandr Lyashko在接受作者采访时描述了赫鲁晓夫在全体会议上的肢体语言。
[9]俄罗斯关于赫鲁晓夫下台情况的评论家对这是非法政变的结果,还是党的原则赋予的行动(但经过秘密准备,以防止赫鲁晓夫击败他们)的结果进行过辩论(苏维埃原则赋予中央委员会任命主席团成员与提名党的领导人的权力)。除了学术方面的考虑外,这一问题好像特别值得争论,因为这一事件本身并不具备法律原则依据。
[10]虽然赫鲁晓夫受到的对待很苛刻,但与斯大林时代那些“被迫退休”的人的命运相比,赫鲁晓夫显然还算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