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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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杨韵馨行了三十多里,正遇李文肃、肖文辉、夏维波等人,众人奔波了一宿,且粒米未进,无不饥乏。当下取出粮草,方欲生火造饭,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大震,拓跋绰率鲜卑铁骑又至,杨韵馨率众狼狈奔逃,肖文辉、夏维波两位副阁主拼死抵挡一阵,双方各有伤亡,拓跋绰退去。众人又行了三十余里,只道追兵已远,方欲下马稍歇,背后马蹄声又近,拓跋猗迤率骑兵又至,李文肃、乐昭等人抵挡一阵,拓跋猗迤退去。

众人又行出五六十里,此时正值盛夏,风云变幻莫测,只见天空东南角乌云骤起,越聚越多,少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昨夜,众人只顾逃命,一应帐篷、雨具都不曾携带,此时只好蜷缩在树下躲雨。转眼间,一个个从头到尾,衣甲湿透,又被雨点溅得一身泥垢,狼狈不堪。杨韵馨见蒋晓菲始终重伤昏迷,知她身子虚弱,怕她被雨一淋更加雪上加霜,便用自己的身体把蒋晓菲遮挡住,尽可能少让雨水淋到她身上。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狂风裹着雨点,如铁弹一般击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也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击碎了他们心中那个完美胜利的梦想,撕破他们心中那幅没有一丝败笔的凯旋图。凄凄惨惨的风雨声恰似那数千埋骨他乡的英魂在抽泣,又恰似上苍在为这场惨烈的战役而悲号。在这凄风苦雨中,众人面面相觑。十几天前,在系舟山大显神威,呼风唤雨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沦落到了如丧家之犬般的狼狈境地。这个变化是何其大呀,大到他们不敢接受眼前这个现实。

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云开雨霁,斜阳复出,但道路泥泞,山坡峻滑,人马行走险艰,众人索性卸甲解鞍,将湿衣服搭在树枝上晾干。杨韵馨封住蒋晓菲身上几处穴道,替她拔出箭头,蒋晓菲这才幽幽醒转,杨韵馨见箭头上闪烁着莹蓝之光,伤口处流出的血呈乌黑色,且散发出阵阵恶臭,心知箭上有毒,忙取出“青莲寒叶丹”喂蒋晓菲服下,但蒋晓菲依然气若游丝,四肢冰凉,嘴唇青黑,杨韵馨道:“好厉害的毒呀,连‘青莲寒叶丹’都解不了。”她伸手一搭蒋晓菲的脉搏,大惊道:“是赤甲蝎之毒。”此言一出,众皆愕然,那赤甲蝎是产于塞外沙漠之中的一种毒蝎,在中原极为罕见,尾中毒液剧毒无比。据说,天下无药可解。当时,吕绍雄也在场,他脸色惨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蒋晓菲握住他的手,凄然道:“绍雄,我等了一年,盼了一年,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咱们终究还是连一日夫妻都没做成,往后你自己多多保重吧。”言讫,泪如泉涌,吕绍雄道:“即便咱们没有做过一日夫妻,我也一样扶你的灵柩回青州,以正室之礼殓殡,绝不让你做孤魂野鬼。”他轻轻将蒋晓菲揽入怀中,给她最后一丝温情和安慰。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由得联想起自己或有亲人、或有朋友、或有同门师兄弟在这一仗中惨死,聚而不散的悲情在众人心中凝结成了沉重的阴霾,挥之不去,那一连串阵亡者的姓名,像一支支利箭,刺痛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杨韵馨作为全军统帅,心中更是凄凉,系舟山长风破浪的辉煌,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十分遥远的记忆,脑海中剩下的只有那一片搁浅的沙滩,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道:“本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如今却毁在我的手里,如果当初我不出关的话,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新婚燕尔了,是我对不起他们。后悔当初不听辜慎达良言相劝,果有今日之败……”

李文肃分开众人,走到杨韵馨面前道:“杨阁主,这赤甲蝎之毒并非无药可救。”杨韵馨两眼一亮,道:“此话当真?”李文肃道:“文肃早年跟随家师云游塞外之时,曾不慎被这种赤甲蝎所伤,幸得一位前辈高人相救,文肃才得以活到今日。”杨韵馨大喜道:“此人是谁?”李文肃道:“此人姓甚名谁,江湖中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他居住在荆西的孤魂山玄骨洞中,以三十六路孤魂剑法在江南武林中所向披靡,自号‘孤魂剑客’。”杨韵馨道:“孤魂剑客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相传此人剑术、医术、易容术冠绝于江南,不过他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在江湖上露过面了,不知是否尚在人世。”李文肃道:“孤魂剑客是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近年来,在江南又出道了一位前辈高人,自号‘玄骨居士’,也会使这三十六路孤魂剑法,而且也精通医术和易容术,想来此人定是孤魂剑客的传人无疑了,既然孤魂剑客能解赤甲蝎之毒,那么玄骨居士应该也能解此毒。”杨韵馨道:“好,我这就动身去荆西孤魂山请他来为菲儿解毒。”李文肃道:“你走了,这几千弟兄怎么办?别忘了,鲜卑铁骑现在离我们并不远,这里得有人主持大局呀。”吕绍雄道:“杨阁主,让我去吧,我跟她夫妻一场,也该为她做点事了。”杨韵馨犹豫了片刻,道:“好吧,绍雄,那你一路上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吕绍雄点点头,道:“嗯,只是,晓菲的伤势……”杨韵馨道:“这个你放心,青莲寒叶丹虽解不了此毒,但可以续命,另外,我会用内功镇住她体内的毒素,使之不至于扩散,至少可保菲儿一年之内无虞。”李文肃走过来对吕绍雄道:“小伙子,你要去请玄骨居士,可千万要多加小心呐,据说这位前辈高人性情怪僻,喜怒无常,你言行举止稍有不慎,非但请不动他出山,而且你自己还很有可能会惨遭他的毒手。”杨韵馨道:“既然如此,那我派几个武艺高强的弟兄随你一道去吧。”吕绍雄道:“不必了,咱们是去求人家帮忙,去的人太多了,倒像是在威逼他,可能会弄巧成拙。那孤魂山玄骨洞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惧它,他再怎么无理取闹,我只在一旁赔笑脸就是了,绝不惹他生气。他若不来,我便在他门口长跪不起。玄骨居士纵然是铁石心肠,我也要凭这一片赤诚之心感化他。”杨韵馨心中叹道:“菲儿好眼力呀,她相中的夫婿果然重情重义。”她用发自内心的赞美的目光看了吕绍雄一眼,道:“绍雄,待会儿,我选三匹好马给你当坐骑,你在路上轮换着骑,可以节省时间,多带些银两在身上做盘缠,出门在外,钱多好办事,但是切记钱财不可露白,这一路上不可节外生枝,早去早回,我在宝月阁等你。”吕绍雄一一记下,又问李文肃道:“李帮主,您可曾见过那位玄骨居士?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李文肃苦笑道:“我也只是听到过一些相关传说而已,并未亲眼见过玄骨居士,据说这位前辈和孤魂剑客一样,精通易容之术,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不要说在河北,就是在江南,也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少时,吕绍雄收拾停当,他走到蒋晓菲身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晓菲,我走了。”蒋晓菲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你一路上多多保重。”吕绍雄道:“嗯。”又对杨韵馨道:“我走之后,就劳烦阁主照顾晓菲了。”杨韵馨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吕绍雄纵身上马,向南而去。

待吕绍雄走后,李文肃对杨韵馨道:“杨阁主,咱们也起程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等回到幽州之后再休整不迟。”杨韵馨道:“好。”正在此时,从正北方又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杨韵馨忙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少时,探马回报:“拓跋禄官与拓跋猗卢在草原上组织起来的两万生力军到了,前锋兵马离我军已近,约有五六千人,俱是轻骑。”杨韵馨拔出佩剑道:“准备迎敌。”李文肃道:“我方大部分人有伤在身,恐难以拒敌。”杨韵馨道:“李帮主有何高见?”李文肃道:“彼远道而来,不知我军虚实,可以用虚张声势之计。”杨韵馨深以为然。

且说拓跋禄官与拓跋猗卢在草原组织起两万人的大军,其前锋兵马五千余人,昼夜兼程,南下助阵。这一日,行到山坳之中,猛听得一声炮响,左有杨韵馨,右有李文肃,两路人马一齐冲杀过来。鲜卑军的精锐之师,是先前被拓跋绰带到关内的那八万人,留在草原上的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残,其战斗力当然不能与系舟山的鲜卑军同日而语。那五千前锋兵马突逢伏击,措手不及,未战先溃,尽皆倒戈而走,杨韵馨乘胜追击三十余里,方才鸣金收兵。其实,当时杨韵馨手下可战之兵不过千余人,伤者俱在呐喊助威,鲜卑军只道对方人多势众,未曾交锋,先生怯意,故而输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