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出招怨气太重,徒然耗费体力。”
“七十多回合了,他一枪也没刺中。”
“完全不按章法,一通乱打。”
“不,不是他的问题,对方身法很好,一直躲闪耗费他的体力,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揍他老母的,你会不会打架,不行换我来。”
……
众将议论纷纷,士卒们锁着眉头,揪着心,捏着汗,窃窃私语,知道情况不太乐观,有人没了兴趣,退散回营睡觉了。那名领军叫龙匪们搬来座椅,沏了茶,喝着,看着,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诸如“下盘不稳乱出招”、“打的太没水平”、“我敢说,不出百合元直就能让他趴下”之类的评论,抱着骄傲又蔑视的笑容,当然,骄傲是对元直,轻蔑是对湛云。
此时,比武已过百合,元直依然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一瞬步一闪身,一抬手一挑枪,泰然自若,仿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需经过大脑处理,每个动作都出于本能,应对湛云的每一招都那样随意,仿佛是在和孩童戏耍,湛云呢,喘着粗气,只顾拼命地出枪。
……
——“腹部直刺,退一进二,向面横扫。”
此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从八面传来,无法寻到出处。此音一起,领军眉头一蹙,露出反感的神色。
闻言,湛云定睛止身,看清形势,仿佛心领神会,一一照做,向元直腹部刺去一枪,元直收腹,身体前倾,湛云迅速却步定身,向元直面部扫出一枪,元直躲闪不及,被枪尖划伤了鼻梁。领军的脸色更难看了。
元直后仰倒退两步,站定身子,喘了两口气,揩了揩鼻梁流出的血,露出一丝怨愤之色。
“有趣。”寡言的元直开口了。他挑起枪,从庸散的姿态转而出式,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是流光枪法的出枪姿态。湛云自然看出了门路,摆出截龙式准备迎击。
“卸式!自由防御!”神秘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显得很急切。
湛云依然保持着截龙姿态,身体下倾,左手支地,右手托枪尾负于背,像是有自己的判断,没有要卸式的意思。
“完了。”暗处,神秘人轻叹。
截龙式的接招原理是将身体下放,攻击进攻敌人的下半身为主,左手支撑地面,右手通过持枪尾,从背部向前侧抡,并借助长柄抡出的惯性爆发出的力量攻击敌人腰至脚踝,冲击力巨大,很难躲闪和招架。元直行动迅速,仅一瞬便进入了湛云的攻击范围,湛云握紧了枪,抓住了那一瞬,迅速扫出。
一般来说,处于攻击意识中的人,很难对敌人突然的攻击做出反应,在视觉讯息反应给大脑时,痛觉就先传达到了,但——
“这就是元直过人的地方。”领军抿了一口茶,平淡地说。
元直过招靠的是潜意识。
只听“铛——”的一声,那是钢铁交接的声响,声音沉闷低浑,经久不息,所有人心头为之一颤。
元直止步,右脚向右跨出一步,绷紧,全身力量聚于双手,持枪向左招架,在与湛云的枪相交的那一下挡住了力,并迅速将枪向上挑起,湛云手被震麻了,并且控制不住巨大的惯性,手被弹回,紧握着枪瘫在地上抽搐起来,本能的用左手扶着右手,露出痛苦紧张的神色。元直是全身受力,自然比较轻松,迅速回神,提枪进行再次攻击,湛云见状不妙,也顾不得那么多,强行捏枪闪开了攻势,向后几步,拉开了距离,很快,右手恢复了。
“出招不计后果,简直乱来。”领军摇摇头,继续泯茶。
元直很快接上了第三次进攻,抬枪向湛云奔去。
“这个起手动作是……”神秘人低语道。
“定身,龙摆尾。”神秘人再言。
湛云会意。
龙摆尾是林家枪上乘招式,不属枪技而属近身斗技,面对单个敌人时效果拔群,面对敌人近身时,顺势后倒,调整受力方式将倒地的伤害降至最低(需要受身技的掌握),双脚穿过敌人裆部或双腿夹住敌人一腿,发动腰力,双脚回旋,将敌人摔倒,运用起身动作(如乌龙绞柱、鲤鱼打挺等)迅速起身对倒地敌人进行追击。整个过程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让敌人猝不及防,十分考验出招者的判断力和灵敏度。
元直靠近时,湛云出招并成功将其放倒,元直重重摔倒在地,并且头部受到重击,发出一声低吟,咬紧牙关,无法立即调整起身,湛云乌龙绞柱迅速起身,抽枪向元直胸膛刺去。
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响起,紧张的领军控力不住,震碎了茶杯。四下数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直反应机敏,侧身闪过此枪,身子压住枪身,左手紧握枪柄,右手抬枪奋力向湛云的脚踝抡出一枪,将其甩倒在地,湛云的枪脱了手。两人反向侧翻,拉开了距离。领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片刻沉默之后,四下掌声雷动,呼声震天,钢铁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时,湛云的枪脱了手,元直手握双枪。“我从不胜人不武。”元直把枪抛给湛云,湛云接住,两人重新排开阵势,准备下一波交锋。大家注意到,湛云脸上的怨气已经消散了,代之的是与强敌交手的兴奋,酣战的喜悦。为了掩饰喜悦,他的嘴角在克制上扬,扭曲地抖动着,眉毛不时挑起,眼神飘离起来。
两人对峙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关外传来,渐行渐近。
众人被夺去了注意力,纷纷向关外望去,只有元直和湛云两人紧绷着神经,紧盯着对方,谁也不知道自己松懈时对方会有什么动作。很快,快马奔至关内,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匆匆下马,快步至领军跟前。
“报!!——禀报诚王,魁王谋反,劫持幼主向北行军,玄渊王亲自领兵,中计被围,属下冒死脱身,前来求救,望诚王火速回援,火速回援!!”
领军闻言,不但不觉紧张,反倒窃笑一声,嘀咕道:“魁王那家伙,哼哼,果然……”。随即,又锁住了眉头,陷入思考。
“带他下去疗伤,元直,归列。”领军道。
元直微微点头,卸式转身。
“等等!”,湛云喝道,“还没分出胜负呢,这就想逃跑吗?”
听到呵斥,元直驻步,回头一瞥,不发一言,继续归队。
“既已签下生死状,便要鏖战至死,难不成你是个怕死的懦夫?”湛云又再挑衅。
“你不敌我,趁早收手,还能捡回一命。”元直边走边说,头也不回。
“什么?!”湛云被他的话激怒了,拔枪就要向前,公孙衡拉住了他:“大统领,玄渊王有难,我等身为臣民不可坐视不理,况且玄渊王与我等有故,幼主是王室独苗且尚年幼,如有闪失,不堪设想。现在不是纠缠私人恩怨的时候,我们该领兵协同救援才是,大统领三思。”
“可是!……”湛云欲言,却被公孙衡坚定的眼神所震慑。
“好吧……我明白了。”湛云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眼神也从犀利渐转柔和。
“喂小子。”领军冲湛云,“这样,我们五五开,我救大的,小的交给你,咋样?”
湛云斜眼一瞥,把头甩向一边,与公孙衡商议,并不理他。
领军尴尬地一笑:“那行,就这么定了。元直,领枪部助他。”元直受命,开始点拨队伍。
“用不着你多事。”湛云怒言。
“怕你坏了事还搭上几条命。”领军道。
湛云怒哼了一声。
“大哥,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还不现身吗?”领军突然向天空大呼。
“嘿嘿。”此时,从关墙暗处跃下一人,体型微胖却身段轻盈,着地轻巧。
“你,你是。。”湛云认了出来,他正是那位过关商人,“那个声音是,是你吗?”他指的是指点他出招的声音。
商人不说话,只是冲他微笑着,湛云发现,褪去商人的外衣后,他的笑容并不奸诈,而更显慈祥。
商人不作答,转而向领军交流:“这次我一人出行,未有随从,怕是不能即刻领兵,暂时先有劳贤弟了。”说这话时,虽语调谦和,但不难听出其中有一丝不和之气。
“无妨无妨,此事交我解决足矣,无需劳驾大哥。”领军道。
商人微笑着看了看他,准确说,是冷笑,转身向关外行去。
“哎,先生请等等……”湛云准备叫住他。
“年轻人,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待你得胜归来,我自当找你一一详谈。”商人微笑着,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转身离去。
“先生可否留下姓名?”湛云高声问道。商人没有作答,渐渐不见了踪影。
此时,公孙衡已点拨好队伍,愿意出征的人并不多,只三百左右,云沐英留下照顾湛月,梁安和薛奕留守伏龙坡,公孙衡、王岩、李京等人随从出征,枪部校尉元直领两百枪兵随往,共五百余人,全员配备马匹,准备进行疾行追击战。那位诚王率军早已向东北进发,前去营救被困的玄渊王,湛云一行整备好后,率军向正北方行军,直捣黄龙,从魁王手中夺回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