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瘦小的年轻考官站起来指着乔乐生训斥道:“你没事儿吧?既然没事儿恼什么恼啊?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呀?”
乔乐生从前哪受过这等窝囊气?只觉得胸口发热,眼前发黑,大脑空白。他无法自控地一步跨上前,挥手给了他一拳。男考官被打倒,女考官尖叫着报警,众人一拥而上,把乔乐生按倒在地。
乔乐生被扭送进派出所,呆呆地蹲在角落里等候处理。长这么大没受过如此屈辱,自尊心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让他绝望,心里一个声音不停地说:“乔乐生啊乔乐生,你终于失控了!你倒霉的时代终于来了……”
情况都问清楚了,民警批评教育了乔乐生一番,让他找亲属或朋友来领人。乔乐生愣了愣,拿出电话翻开通讯录,目光越过董芳和杨曼的名字,又找到事务所主任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最后都放弃了。
这时,于连海从外面走廊经过,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乔乐生,意外地站住了,两人四目相对,全都愣在原地。
意外的巧遇替乔乐生解了围。于连海带着他走出派出所大门,用不屑夹杂怜悯的目光打量乔乐生,解恨地问:“你这著名大律师,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没积德吧?”
乔乐生无地自容,急于脱身,匆匆道谢后准备离开。于连海还没过完捉弄猎物的瘾,拉住他不放,非要向乔乐生汇报汇报自己的情况,说他现在老婆离了,孩子也没了,意思是说,这都是拜你乔乐生所赐!
乔乐生见于连海始终偏执地认为自己今天的局面全都怪别人,也不想再解释,只是道歉说那件事真对不起,确实不是我本意。
于连海终于在乔乐生面前找到了优越感,大度地挥手说不提这件事了,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比乔乐生强,至少事业还在,男人嘛,事业是第一位的。又问乔乐生今后打算怎么办。乔乐生苦笑说,只能从零开始,自己这种人,就别在那种地方混事儿了,弄不好坏了律师队伍的名声。
于连海讽刺乔乐生假清高,乔乐生任其发泄,说你怎么看我,我都能接受。于连海看乔乐生逆来顺受,心生一计,故意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你毕竟也帮过我,这种时候我不能看着不管,你要不嫌弃,就到我集团下边的物流公司去,混饭吃肯定没问题。”
乔乐生拒绝,他最受不了别人的怜悯,也怕给人添麻烦,好意就心领了。
于连海不达目的不罢休,劝乔乐生要认清形势,这种时候就别再清高了,再说两人的关系不能算外人,物流是自己的下属公司,平时也见不着面,更谈不上麻烦,反正用谁都是用。乔乐生再次拒绝,于连海笑里藏刀地用话激他,说乔乐生既然没把自己当朋友,自己也不勉强,如果山穷水尽了,再来找我。
于连海说完得意地上车扬长而去。
老乔做好晚饭等乔乐生回家。天色渐渐暗下来,时钟指向七点,还不见乔乐生的影子。他只好把饭菜又端回灶台放进蒸锅,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做康复锻练。
乔乐生回到家,轻轻推开房门,探头朝里看了一眼,见父亲信心十足地沉浸在锻练中,没注意到自己,便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走到院外坐在路灯下,望着过往的行人出神。
乔乐生心里纠结到底去不去物流公司,他不愿意接受于连海的怜悯而跑去给他打工,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做,但在寻找工作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碰壁,再这样下去,不但父亲这一关没法过,就连生活都会有问题。他实在不忍心让老人再跟着自己着急上火,可是要生存还是要面子,他无法做出果断的抉择。
一个老年拾荒者吃力地蹬着装得小山一样高的三轮车从面前走过,车上是一大包一大包的旧报纸、塑料瓶、泡沫块等回收物资。乔乐生的目光被拾荒者躬着的背和有力的腿吸引了,直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乔乐生突然间做出了决定,站起身拍拍裤子,转身推开院门。
乔乐生一进门,老乔的眼睛就紧紧盯住儿子,盼望他带来好消息。乔乐生了解父亲目光中的含义,第一句话就告诉他工作找到了,过几天就上班,这回您可以放心了。老乔惊喜地问是什么工作,乔乐生只简单说是一家挺大的公司,具体干什么活儿到儿了那儿才知道。老乔看出儿子似有难言之隐,心里有些担忧,不再追问,只叫乔乐生快吃饭。
夜深了。乔乐生以为父亲睡着了,自己翻来覆去想着心事,怎么也睡不着。老乔知道儿子心里犯难,不由得心疼,忍不住长叹一声,乔乐生刚翻了一半身,听到父亲的叹息,当场僵住不敢再动。
乔乐生约于连海在一家餐厅见面,把自己去物流公司的决定告诉了他。于连海还不忘提醒乔乐生,自己虽然输了官司,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可还是把你当朋友。乔乐生表示自己一定会尽职尽责,努力工作,虽然不懂物流,但可以从基层开始,边学边干。
于连海尝到报复的快感,幸灾乐祸地笑着说:这就对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就得低下高贵的头。乔乐生照单全收,举杯感谢于连海借自己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先干为敬,然后一饮而尽。
乔乐生工作的事定了,心里有了底,从超市买了一大包食品回家。老乔看儿子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担心地追问他到底是什么工作,乔乐生说是一个熟人下属的物流公司,眼下一时也找不到更理想的地方,暂时解决一下温饱还不成问题。
老乔失望了,他想不明白,一个律师去物流公司能干什么。乔乐生自嘲地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儿,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能挑三拣四了。
老乔惋惜又无奈,乔乐生勉强笑着哄父亲:“摔跟头不丢人,爬起来还是条汉子,干什么工作也不丢人,干得像样儿就是大丈夫。别人的施舍同情虽然让人难堪,可只要是机会就应该欣然接受。”
乔乐生的话是在安慰父亲,更是在给自己打气。老乔还是失望地不说话,乔乐生想逗父亲开心,调皮地过去搂父亲的肩膀,被老乔伸手挡开。乔乐生尴尬又委屈,乞求地说:“我已经投降了,您是不是就该手下留情、缴枪不杀了?”
老乔终于暴发:“我难受,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一手培养的那个儿子没了!”乔乐生焦急地摇着父亲:“您看看我,儿子还在,乔乐生还是那个乔乐生!”
老乔不停地摇头,觉得乔乐生不再是自己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的儿子了。
乔乐生再也撑不下去,终于露出脆弱的内心,请求父亲别再逼他,“命运已经惩罚了我,够惨了,您还不依不饶。过去得罪过的客户都能宽容地对待我,您是父亲,怎么就不能原谅我一回?”
老乔心里也纠结,他不想让儿子难过,可心里又过不去这道坎儿。“你给我时间,让我慢慢跨过去这道坎吧……”老乔让儿子以后做什么决定都不用告诉他,他不信儿子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还能再摔第二次。乔乐生告诉父亲,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心灵足够强大,让生活不论从精神到物质都能自给自足,他希望父亲别给自己泼冷水,而是成为自己坚强的后盾。
于连海给物流公司的张总打电话,吩咐他有什么没人愿意干的活儿,尽量派给新去的乔乐生,让他好好尝尝难受是什么滋味儿。
张总纳闷:“乔乐生不是您的朋友吗?”
于连海说:“算不上朋友,充其量就是一个熟人。”
张总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