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写满了爱与恨!)
“昔日生意兴旺,在寿州城里大放光彩的悦来酒楼一夜之间已成了残垣断壁,可惜啊可惜,实在可惜!”
河依柳站在云记肉铺前感慨道。
他双手拢在胸前,看着对面昨天还是屹立在寿州大街之上的春风得意的悦来酒楼,此刻竟狼藉一片,止不住唏嘘嗟叹不已。
忽而,他转身对后面的唐兰香问:“唐掌柜,你今后有何打算,是重整河山还是另辟蹊径,受到这样大的打击,你总不该没了方向吧。”
唐兰香用未受伤的右手拢拢被风吹得凌乱的刘海,喃喃道:“世上的事物就是这样,繁盛过后必有衰颓,风雨之后终现彩虹。天无绝人之路,我还会选择去做一些平凡之事的,只要努力,任何平凡事也会一点一滴被干成为不凡之事的。”
河依柳看唐兰香的眼神流有光彩,剑眉一扬:“论经营之道,天底下还有谁能强得过你唐掌柜的,我相信无论做什么,你都可以做得出彩。”
唐兰香道:“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还是想想你自己的未来吧。”
河依柳抿嘴一乐:“我的未来除了去流浪,还是去流浪,天涯海角,地北天南地流浪。不过,请你放心,江湖浩大,一定会有我河某立足之地的,能够饿不死就很好。”
“哼,让江湖人看着河依柳四处流浪,似乎天理难容吧。”唐兰香嗤道,“你不是早有心加入金龙帮投靠毛五爷么,你不需要我给你引荐了吗?”
河依柳面现不屑:“我知道金龙帮一直在暗中考察我,但每个人都会变的,不是只有一棵树上能吊死人,别的树也一样可以吊死人!”
“你改变主意了?”唐兰香疑惑。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在无情的时间推移中,每个人都会不知不觉地慢慢改变。”河依柳故意不去看唐兰香,装着不满和拽拽的样子。
世上最无情的杀手,只有时间,因为时间可以消磨一切。
连树木山石,大地海洋都会因时间而改变,连沧海都会变成桑田,又何况人?
唐兰香忽然发现河依柳变得和时间同样娇滴滴的,同样无情,心中顿时一软,犹豫一下,还是将右手去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河依柳的手心里。
是一个粉红香囊。
带着女人的体香和体温。
“呵,这里面难道装着银子?”河依柳侃道。
“不,这里面装着一根金龙钗。”唐兰香肃道。
“金龙钗?”
“当然不是给你们男人用的,它是给你识别身份用的。”
河依柳好奇地打开香囊,从里面取出一根比实际缩小了的金龙钗,看见它熠熠闪光,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定是纯金打造。
“哦,我明白了,这是金龙帮身份的象征,有了它就有了金龙帮的身份。”河依柳恍悟道。
一直站在一旁的云雷补充道:“河大侠,唐掌柜给你的这根金龙钗与众不同,它既是识别身份的标识,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何以此说?”河依柳愕然问。
“因为,金龙帮一般的兄弟姐妹大多只在自己的身体各部位以纹龙刺青作为标识,只有在金龙帮地位特殊或是身份极高的人才佩拥有这样一根金龙钗,整个金龙帮拢共才不过十几根。看见它,我们这些地位下等的人就必须得服从拥有者的领导。”
河依柳有些吃惊地看着唐兰香道:“难道在金龙帮里,唐掌柜是一个地位特殊身份极高的人?”
唐兰香冷静道:“别听云雷说得这么玄乎,金龙帮有五百个弟兄姐妹,我只不过是其中极普通一员罢了。”
河依柳明显感觉到唐兰香在极力掩饰自己,既然她不说,河依柳也就不必细问了。
突然间,蹄声急响,一架马蓬车竟从大街上疾驰而来。
一车二马,一匹骑人,一匹空乘。
健马惊嘶,满街骚动。
骑马的黑衣汉子满脸胡子,眼睛警锐有光,目光在云记肉铺店牌上一扫,就盯在唐兰香的脸上,沉声道:“是唐姑娘吧?”
唐兰香点点头。
黑衣大汉并不下马,头朝身后的篷车一甩:“上车吧!”
云雷赶忙上前掀开马篷车帘子,将唐兰香请进去,自己呼啦一声,跃上那匹空乘的马背上,与黑衣汉子一言不发,只是互看一眼,然后两人双腿一夹,缰绳一紧,两匹马嘶鸣一声并肩奋蹄前窜,眨眼间就奔出几十米远。
河依柳在云记肉铺前孤零零地呆立。
他感觉似乎有很多话还没有来得及说。
不过,要说什么,对谁说,河依柳自己也不清楚。
突然,那架马篷车的后帘子掀开了一下,阳光照见了唐兰香那张藏有两个深深酒窝的脸,黑蓬白脸,河依柳感到,江湖幽深不过如此。
看着马篷车渐行渐远,河依柳握住唐兰香给他的香囊,就像握住对她的记忆,久久不愿松开。
河依柳知道,唐兰香是被金龙帮接走的,寿州城已经不需要她了。
唐兰香的未来将会怎样,何时何地才能再次与她相会?
河依柳不免心中憧憬着......
“河大侠!”突然有人唤他。
河依柳一扭头,发现五个胖厨师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们每个人都背起了自己的行囊,从鼓鼓囊囊的行囊中,河依柳依稀可辨他们五个人的五样兵器。
那是算不得兵器的兵器。
锅盖、锅铲、菜刀、炉钩、长勺。
“河大侠,我们另谋高就去了,当然,还是干老本行,我们虽然是金龙帮的弟兄,但也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打天下的。”
河依柳朝他们呲牙一笑,想到他们自创的“和气生财”四字诀阵势,忽然觉得他们很可爱。河依柳什么话也不说,挨个儿在他们的肩头拍上一拍,算是道别,也算祝福。
都说江湖无情,却是道是无情却有情。
江湖之所以帮派四起,不是因为人心不古,而是因为天下大乱。
兄弟本就是兄弟,分什么你我。既然是兄弟,兄弟之间就该手足相恋。
想到了陈寡妇和朱雨,想到了吴氏父子,想到了夏荷花和赵震山,想到了这些天来所能想到的人物,河依柳无不感到,泛滥的江湖里写满了两个字:
“爱”与“恨”。
不爱就是恨,爱极了也会变成恨,爱到终极就是毁灭。爱恨之间,本来就只不过一线之别而已。
但,爱与恨,谁能分得清?
河依柳突然怜悯起自己,因为,自己的爱与恨是什么,爱在何方,恨在哪里,自己都没弄得十分清楚,纵然自己拥有最极致的武功,但能最终解除爱与恨的纠缠么?
河依柳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在浩淼江湖里漂泊的一叶孤舟,随时会被浊浪掀翻,只有勇敢地强渡过去,才能抵达生命的彼岸。
此时,身上的柳叶刀颤动了一下,河依柳下意识地把住刀柄。
他知道,迎接自己的又将是一个爱与恨的搏杀。
天下大白。
阳光普照。一群鸽子在天空翱翔,鸽哨脆鸣。
长街上,河依柳一手抚着刀柄,一手甩开膀子,阔步走着。
晨阳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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