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新浴,夜夜能妆束,敛青镜,吐红烛,梅空唯辩白,竹衬才分绿,方妒小眉湾,又捻双弓蹴。
冰破纤纤玉,香映罗衫肉,不管玉楼金屋,房凉似冰,桃箪愁眠独,唐突帘帷,觑得人偏毒。
《右调 千秋岁》
这一首原是月词,却取来做这一回的引子,恰似天生成的。且说刘家寡妇卜氏,本来看上了小王,教小厮存儿做脚,那知却被这厮定下了奸计,倒抽了个头筹。到了次日,存儿昏昏沉沉,像个不宵睡的。卜氏却因久旷的妇人,重新又尝这滋味,心里欢喜,便不觉得困倦。见存儿这般光景,反有些疑惑起来,叫他到身边问道:“你昨夜送王大爷出门,可曾约定今晚来?”存儿道:“不曾说。”待弄熟了,就知道了,他亦胆大不妨事了。却为初经妇人,又是久旷的,越弄越要,弄他不过了。
便答应道:“王大爷说:‘怕母亲问我那里过夜,不便连连出门,你再直来讨信。’小的还要去伺候他哩!”卜氏道:“等王大爷再来一夜我就做新布道袍赏你。”存儿道:“不要奶奶费心,只要奶奶看顾,小的也感激不尽了。”卜氏心里越疑惑起来,问道:“你要我怎么看顾你哩?”存儿笑嘻嘻的道:“慢慢的求奶奶,且等王大爷再来几夜,小的才敢大胆告禀。”卜氏道:“你停一会儿,且往那里问问去!”存儿道:“小的就去。”跳钻钻走出房子了。心里又想了想道:“咱自己又弄他不过,倘或知道是我,怕不长久。如今当真去央及那小王,且待他进来时节,再做道理。那时节奶奶倒不好变脸了。”打帐已定,慢慢的捱在王家门首来。
只见静悄悄没一个人,站了一会,心生一计,竟走进客位来,问一声:“王大爷在家么!”客位后头,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女娘来。问道:“你是谁家,寻大爷做什么,不是同会文字的刘大爷家么?”存儿随口应道:“正是,正是,俺大爷请王大爷吃酒哩!”那女娘道:“今日在家做文字,酒是不去吃,等我叫他出来,自己回你。”洋洋走进去,叫了王嵩出来了。存儿道:“咱奶奶又叫我请大爷去说话哩!”王嵩低低的道:“我只道是刘大哥家,原来是你,我昨日见了你奶奶,果然生得齐整,回家好不想他。只是如何进得去,不怕人瞧见么?”存儿道:“后面临街的高楼子,是咱奶奶做房在上头,如今大热,奶奶还在楼底下,家里一个看门老儿,一个雇工的后生,都不进房的。一个大丫头秋菊,去年嫁去了。
只一个小丫头瑞儿,十一岁,不晓得什么,大爷打从后门进去,对门两边,并没邻舍,凭你出出进进,有谁知道!况且咱奶奶夙昔有清奇古怪的名头,人人晓得,再没人防他偷情的话,大爷你只管放心。”王嵩道:“我今日在家,母亲看定着做文字,明晚准来。你到明日下午,再到我门首等我,不要进来也罢。”存儿道:“然大爷不可失信。”说了明白,回到家里,把王嵩的话,换头面与卜氏说遍。卜氏心下的疑惑,倒也去了七八分了。专等明日夜里,快活做事。只是一件,大凡妇人熟着,却也不十分想做,昨夜虽是小阳不济,都被这东西引动心,心里忙忙过了。到了掌灯以后,吃了晚饭,要上床去睡,把昨夜小儿郎上床行事光景,望空摹拟,好不难过,看看一轮明月,正照在窗里来。卜氏道:“月儿呵!你也照着王郎哩!”有一曲《挂枝儿》为证:
青天上月儿,恰似将如笑。高不高,低不低,正挂在窗半腰半分毫。半分毫。缺的日子偏多也,团圆的日子少。
且说卜氏想念王郎,只道昨夜曾与同衾共枕,不能大畅,也可解馋。谁知还未到手,比那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也差不多儿。孤孤凄凄了一会,忽然想道:“存儿小奴才虽丑,昨夜是他不是,不知他的那话儿,比王郎的大小!”左右睡不着,且到厅后他睡的去处,看一看。做是不与他做事,只当看看儿消我的闷怀。听听小丫头已睡着了,轻轻开了房门,走到存儿铺边,月光虽不照着,却也有亮光,只见存儿像死人一般,睡得好熟。卜氏道:“这样蠢才,可见昨夜不是他装做的了。”待要回房,心里痒痒的,就像有未了的事一般。此时天气还热,存儿精身子躺著,卜氏轻轻把手摸他阳物,也倒长长大大的了,恨不得叫醒了他,和他弄弄。心里想道:“不好!倘若王郎晓得了,只道忒贱了,便不尊重我哩!”再三咬着牙根忍住了,下面阴门里,都流了好些浪水。因是单裙滚了两腿,急忙忙走进房里,闩了门睡了。直至三更,方朦胧睡去。五便初交,又惺惺忪忪醒了。正是:不知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到了次日,还是已牌时候,卜氏问存儿:“可去伺候伺候王大爷?”存儿道:“早哩!王大爷原吩咐我下午来。”卜氏道:“今夜不知要吹灯,不要吹灯。”存儿笑了一笑道:“想是不要吹灯了。奶奶还该买些东西,只怕王大爷要吃些酒。”卜氏道:“我又不是娼妓,怎好陪他吃酒!”存儿笑道:“怎么?奶奶还要陪他睡觉哩!吃酒何妨?”卜氏骂道:“小贼囚!谁和你调喉。”就取出五六钱一快银子,吩咐存儿:“只拣好吃的,买了几件苏州三白酒,你再来拿银子买,不要被他笑话。”存儿接了银子,一桩桩买完了。才说了一声,往王家门首来,王嵩已在那里等久了。问道:“你为何这时候才来?我要你先领到后门瞧瞧去。”存儿就领了王嵩,在后门口看了一遍。王嵩道:“好好!果然冷静去处,没人行走。你且回去,在后门等我,将及点灯时候,不消你来了,我竟到这所在来。”存儿应了,各自去讫。
存儿到家,把这话说与卜氏,心里又想了一会,怕小王今晚相会,倘或说前夜并不曾来,反不好意思。不如我自首免罪,下次又好再求弄弄;只管站着不去。卜氏道:“你像个还要说什么,这是怎么说?”存儿道:“小的实有话禀上奶奶。”卜氏道:“你说!”存儿红着脸,笑嘻嘻的道:“奶奶,在王大爷面前,不要提起前夜的话罢。只当今夜来起,越发有趣。”卜氏道:“这也奇了,他前夜来过,为何不要提起?”存儿道:“凭奶奶心里,只是说了,王大爷道:‘前夜我不曾来,来的是谁!’倒不好看相。”卜氏道:“我且问你,前夜来的,难道不是王大爷,你实说是谁!我便饶你这贼囚。”存儿道:“连小的也不知道是那个,只不是王大爷罢了。”卜氏道:“小贼囚,想是你捣鬼,我倒把你愚了,怪道遮遮掩掩有许多模样,若不是领王大爷将功折罪,我叫你活不成。”存儿颠倒扒在地下,磕了个头道:“小的谢奶奶。”卜氏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罢了。
不多时,日色西沉,看看夜了,卜氏忙忙洗了个澡,就如迎接官府一般,小心奉承,只怕他不喜欢。吩咐存儿:“快快吃了夜饭,往后门伺候。”存儿应了自去,卜氏又叫小瑞儿来,吩咐他道:“我有个嫡嫡亲亲小兄弟,今夜在咱家来睡,你可在此服侍,明日不要对看门顾老儿和雇工王六儿说,若说了打你个半死。”小瑞儿道:“谁和他们说?”卜氏道:“你小心服侍了我的小兄弟,还要赏你钱买糖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