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寻找金花》不仅把舞台真正地交给了“平民”,也把裁判权交给了现场随机参与的“平民”观众。与那些搭好舞台等着选手前来报名的节目不同,《寻找金花》是真正“走下去”,跋山涉水,不辞劳苦,深入“金花”们的家园,真诚地邀请她们。为了让“金花”参与节目,主持人有时候还要接受参与者的考验,甘愿自己“出丑”,这显然是一种平等、平视、平和的心态和姿态。不仅如此,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寻找金花》节目中处处渗透着浓重的“草根情结”。
“草根”,是与民间、与家园相连的,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气息。因此,参与节目的“金花”,穿的是民族服,唱的是家乡歌,跳的是家乡舞,她们展现的才艺,似乎都是从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壤中“长”出来的。《寻找金花》为选手安排的表演场所,不是人工搭建的豪华“选秀”舞台,而是选手平时生活的居家住所,简陋的蒙古毡房前,或者清雅的吊脚楼下,充分显示出他们对于少数民族“草根文化”的尊重。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些少数民族的“金花”身上,看不到浓妆艳抹的人工矫饰,她们的风采源于自然,源于“乡土”。当你随同《寻找金花》走进少数民族山寨,面对山里孩子天真淳朴的笑脸,或者拍摄赶猪放羊、挑水劈柴的“金花”,你能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这些俊秀的面孔、真挚的表情,令荧屏流溢个体生命的鲜活,令我们情不自禁地感动。看过第65期《寻找金花》的观众,谁会忘记那位当选“香橙小姐”后,依然回到原来打工的猪排店工作的韩国“金花”银淑呢?
这些平凡的“金花”,就像小草,是阳光、水和土壤共同创造的生命,因其平凡而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也许她们不会因为参与“节目”而一夜成名,长成参天大树,但却因植根大地而沐浴光华。笔者以为,《寻找金花》,也是在寻找一种对“乡土”的眷恋和歌唱,就像诗人艾青所描述的那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三、在表达策略上,充分调动“陌生化”手段
电视节目最终要用影像来表达,这种表达不仅是指声画符号的运用,更涉及结构方式、叙述技巧。概言之,《寻找金花》的表达策略就是“陌生化”:调动一切手段,诸如设置悬念、渲染细节、变换节奏、特技运用等,带给观众全新的视听印象,让观众在“熟悉的陌生人”和“熟悉的陌生事”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新奇、冲击和愉悦感。这种“陌生化”源于节目拍摄前的精心策划和设计,而且要常变常新,需下不小的工夫。
具体来说,表现在节目中的“陌生化”手段有许多。例如,“放大过程”,虽然编导事先可能已经确定“金花”人选,但是仍然要巧妙地把“寻找”作为节目的“情节”元素精心设计。为了寻找到传闻中的“金花”,主持人绝不能一帆风顺,这样节目就增加了戏剧性,“佳人”难觅,“寻找”就有了故事性。例如,“设置障碍”,“金花”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们)却有些犹豫和迟疑,“犹抱琵琶半遮面”,主持人还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使“金花”最终答应参与节目,如此处理既增添了新的看点,也为主持人提供了“表演”和发挥的空间。再如,节目中选手“竞技”之后,观众投票前的简要采访,增加了观众“花落谁家”的猜测,增强了节目的悬念。总之,各种“陌生化”手段的运用,使寻找“金花”的过程,最大限度地得以延长。女性之美、民俗之美、影像之美,在美丽、新奇、现代、时尚等元素的烘托中,一波三折,妙趣横生。
那么,观众是如何在“陌生化”的手段作用下获得新的观赏体验的?这是因为,受众对信息的接受不仅是由想象、情感等多层次构成的复杂的心理活动,而且是一个无意识的以唤醒或想象方式参与的过程。“陌生化”往往能制造一种独特的发现、一种新奇的演绎、一种非常态的表现。而这些“独特、新奇、非常态”,能够打破观众的惯性接受模式,吸引受众连续观看,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寻找金花》每期选择多人参与,不仅是节目时长的考虑,也是为了环环相扣,层层递进,不断地刺激观众的收视欲望。
当然,在具体的节目操作中,《寻找金花》也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如前所说,节目的创作与接受既然是一场“博弈”,那么就必须把握好创作者和接受者彼此之间的契合点,也就是“度”——决不打破观众的“真实感”,否则就会适得其反,丧失传播效果。遗憾的是,在一些节目中,由于设计不到位,或者主持人“表演”分寸不当,不时给人以“虚假感”,这是节目需要不断锤炼和提高的地方。此外,经过一年历练的《寻找金花》目前已经形成了较为稳定的创作队伍和相对娴熟的操作技巧,栏目已经初步呈现出“模式化”的端倪,这需要引起栏目主创人员的警觉并及时加以调整。
总而言之,在当前省级卫视节目整体低迷、乏善可陈的现状下,《寻找金花》大胆的探索以及取得的成绩是值得肯定的。取得初步成功的《寻找金花》,如今已经踏上“品牌”经营的道路,“2004年金花迎春晚会”、每一季度的“金花聚会”,以及观众通过电话、短信参与投票评选的举措,都在不断扩大“金花”的影响力和知名度。不仅如此,《寻找金花》的成功,对于广西卫视2005年明确自己“女性频道”的定位也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寻找金花》的成功还生动有力地说明,虽然我们今天处在“频道竞争”的时代,但是“内容为王”的电视产业,必须踏踏实实地做“精品节目”、创“品牌栏目”,才能切实增强电视频道的实力和竞争力,才能使频道在整个中国电视市场的“博弈”中多些筹码,多些底气。
(本文与顾亚奇合作,发表于《当代电视》2005年第8期)
私人情感电视呈现的新探索
——以江苏卫视《人间》为例
自确立“情感特色”的战略定位以来,江苏卫视先后打造推出了“情感地带”、《绝对唱响》、《名师高徒》等一系列栏目、栏目群及大型活动,由此逐步实现“江苏卫视,情感天下”的战略目标。作为继续深化“情感特色”的一项重要举措,今年3月5日,江苏卫视在晚间黄金时段推出了以“正在发生的事件,共同经历的情感”为宗旨的事件类栏目——《人间》。根据央视-索福瑞的收视调查显示:开播第一周,《人间》即成为全国卫视同时段、同类节目的双料第一;三周后更是持续占据全国卫视同时段所有节目排行榜的第一名,而且目前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收视态势。与此同时,栏目事件的主人公与相关话题一时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每天栏目接到众多观众的来信、来电和短信。
《人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创造如此不菲的收视成绩,背后的原因是值得深入探讨的。笔者认为,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人间》栏目对私人情感的电视呈现的成功探索。
一、私人情感及其电视呈现
情感是人类的显著特征,情感生活是人类生活非常重要的方面。西方著名的美学家苏珊·朗格认为:“所谓情感活动,就是指伴随着某种十分复杂但又清晰鲜明的思想活动而产生的有节奏的感受,还包括全部生命感受、爱情、自爱,以及伴随着对死亡认识而产生的感受。”而私人情感则专指私人生活中的情感生活内容,包括了人们的种种主观情感感受以及与情感相关联的私人生活过程。私人情感虽然指称的范围比较广泛,但是主要表现为亲情、友情、爱情以及围绕着特殊的生命感受比如关于死的复杂体验等产生的情感。
按照常理,“私”与“公”本来是一对截然对立的概念,私人情感具有个人化、隐私性、差异性的特点,而在电视这个大众媒介平台上传播的内容势必要进入公共空间,公共空间则呈现出社会化、公共性、普遍性的特点。根据哈贝马斯的观点,随着社会的发展,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呈现出相互融合的趋势,在这个过程当中,文化批判的公众逐步变成了文化消费的公众,文学公共领域逐渐消亡,“公共领域本身在消费公众的意识中私人化了”,“公共领域变成了发布私人生活故事的领域”。私人情感生活是私人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要被“发布”。当代媒体作为公共领域主要的传播媒介,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电视媒体也不例外。电视节目中出现的大量表现私人情感生活的内容,正是上述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相互融合与渗透的表现。
在中国范围内,电视作为大众传播媒介对私人情感的关注起始于20世纪80年代,兴盛于90年代,“泛滥”于新世纪以来。这种过程的形成是中国社会快速走向“转型”的一个反映。20世纪80年代之前,电视内容更多着眼于居高临下的“宣传”;80年代至90年代,当电视媒介主体意识悄悄觉醒之后,电视又成为不少编导进行个人化“创作”的平台;90年代末至今,在社会急剧转型中电视受到“市场化”的强烈影响,开始更多注重对个人欲望、诉求的公共呈现,体现为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的“产品”,由此电视公共空间在内容构成上形成“宣传品”、“作品”与“产品”“三位一体”的内容格局。就“产品”而言,电视内容一方面诉诸感官的“娱乐”,一方面诉诸心理的“愉悦”,情感是满足后者需求最普遍的内容。世纪之交,各地电视台纷纷开办了情感类的电视谈话节目,除了像中央电视台的《艺术人生》,北京电视台的《夫妻剧场》、《真情互动》,湖南电视台的《真情对对碰》,河北电视台的《真情旋律》,香港凤凰卫视的《鲁豫有约》等主要强调私人情感生活内容的谈话节目以外,在其他的电视谈话节目中也普遍渗入了表现私人情感生活内容的因素。一方面是私人领域特别是私人情感生活内容频繁在电视这样一个公共性的媒介中被表现,被谈论,被消费;另一方面是广大电视观众对此的观赏热情持久不衰,俨然一副“供求两旺”的繁荣景象。这一景象一直持续到最近几年。
进入新世纪后,上述提到的一批谈话类节目都先后陷入了“模式化”、“同质化”以及“资源面临枯竭”的困境。所谓“模式化”是墨守成规地一再重复使用以往的做法;“同质化”是指各个节目之间从版式到风格都出现了“雷同化”现象,彼此之间区分度较差;“资源的枯竭”,这一点主要表现为明星嘉宾资源的枯竭,等等。正如以上原因,近年来展现私人情感的节目,面临着萎缩的态势,虽然不时有一些栏目进行新的尝试,但都没有取得广泛意义的成功,也没有获得更大范围的认可。可以说,此次《人间》栏目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而是近年来“故事化”叙事风潮成功介入情感类谈话节目的一次集中体现,也可以说它是在“故事化”潮流主导下,电视情感类谈话节目主动寻求自我突破、自我转型与自我提升,从而转向以事件为主体(而不是以谈话为主体)的一次集中探索。
二、《人间》的形态探索及其表现
在此基础上,仔细观察《人间》栏目的诸多节目内容,可以发现它在题材定位、节目时态以及运作方式上都有新的探索和突破。其具体表现如下:
第一,在题材定位上,《人间》关注普通人的边缘情感,尽现纷繁人间万象。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普通人是这个社会真正的主体部分,他们的生活与情感是社会的主流情感。但由于媒体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普通人的生活与情感在荧屏中是缺席和不在场的。近些年来,“平民化”潮流一度涌上荧屏,而私人情感的表现一度局限于亲情、友情、爱情等符合主流要求的情感类型,此外还有一些苦情、真情、煽情等能够引起大众共鸣的情感类型。其实,社会上还有一些情感类型虽然较少存在和发生,甚至其中一部分情感因为具有负面影响还不被社会伦理所接受,所以大众传播媒介较少涉及。但是这些情感类型往往最容易产生矛盾和冲突。为了与主流情感相区分,本文称这些情感为“边缘情感”,比如在近期《人间》中就涉足了“领养”(《袖珍母女寻亲记》)、第三者插足(《十三岁女儿生死之谜》)、血缘(《亲爸亲妈救救我》)、改嫁(《老妈要改嫁》)、离婚(《我替前夫赎罪》)、征子(《天价征子记》)、亲子鉴定(《一份奇怪的亲子鉴定》)、私生子(《孽债》)、叔嫂情、征婚、婆媳矛盾、代孕、网恋等。
应该说,《人间》所关注的普通人的私人情感,虽然在社会中具有一定的个案性质,但是这些情感事件在很大程度上符合传媒特质的内在要求,即新奇性、稀缺性、接近性等特点,因而对于社会的大多数人来说具有相当的吸引力和可视性。由于这些情感的表现可能要涉及当事人情感的隐秘部分或者不愿意公开的内容,所以媒体在这里尤其要注意一个“度”的问题。显然,《人间》对“度”的把握是成功的,它的手段体现在节目的各个环节,其中一个主要手段就是经验丰富的律师向嘉宾或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