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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都市言情剧(5)

2.多元与丧失的困惑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的多样性变化带来了价值和文化的多元性。但是,价值和文化的多元性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从正面看,多元的价值和文化给普通人提供了表达自我、展示自我的广阔空间,个体生命的价值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重视,这对压抑个体生命、束缚人性的“理想型”社会是一种有力的颠覆和抗议。《渴望》中主人公刘慧芳和宋大成的恋爱风波比较有代表性。慧芳与大成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更多的是对母命难违的屈服,以及对大成父亲般的感激之情。但王沪生的出现,不仅唤起了刘慧芳心中久已渴望的爱情,而且也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规矩受到了质疑。刘慧芳冲破了传统观念的束缚,以火一般的激情走进了王沪生的生活世界,王沪生不顾慧芳与大成的既有感情,大胆而热烈地追求慧芳,慧芳顶着别人“说闲话”的压力和母亲阻止的风险毅然步入了爱河。刘慧芳对自由恋爱、婚姻自主的大胆选择和热烈追求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初都市青年男女个体生命觉醒、文化和价值取向多元化的深刻反映。倘若把目光投向现实,一连串的事实告诉我们:极端的价值和文化多元性趋向意味着价值和文化的退化、丧失。个人价值的极端自由和个人差异的极度膨胀,使社会共同的价值信念和公共道德认同无所适从,受到了极大的挤兑和嘲弄。道德的滑坡、信义的萎缩、责任的放弃、良心的背叛、勤劳的鄙弃等负面社会现象在言情剧中多有表现,我们在失望之余不免陷入了忧虑和沉思。都市言情剧在建构社会价值观方面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使命。然而,由于言情剧价值立场的一贯模糊性,使实际的传播结果和期望中的效果往往南辕北辙。多元与丧失的困惑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都市言情剧的审美与价值现状,从另一方面昭示我们审美与价值的重建显得尤为迫切。

(二)重建的可行性

都市言情剧重建的可行性答案并不在言情剧之外,方法与途径往往就隐藏在矛盾和问题里面,所以重建的答案就在都市言情剧的问题和缺失之中。都市言情剧审美游移和价值迷失的深层次原因,恰恰在于弱化了言情剧的思想性,准确地说,是让消费性和娱乐性替代了思想性的应有位置,在于没有充分利用典型人物来传达思想的审美自觉,在于情节与人物断裂中不可能塑造真正意义上的典型形象,在于将技巧看做一种媒介和手段,没有将技巧与审美表现融为一体。

1.可行性之一:常态情感中彰显思想性

都市言情剧审美与价值重建的首要问题应该是让常态情感取代非常态情感的问题,在日常生活语境和社会生活的广阔天地中展示个体生命情感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剧中可能有负面的婚恋关系,也应该有正面的婚恋故事;可能有被人唾弃的爱情,也应该有高尚纯洁的爱情;可能有离婚的不幸与辛酸,也应该有婚姻的幸福与意义。进一步讲,我们应该透过日常生活中的情感来挖掘人生的意义,来发现社会历史发展中一代人的思想脉络和精神诉求,继而尽最大可能为这些现实人生问题提供可能性的出路和药方。如果说电影是大众的梦、电视是民族的私生活,那么不妨说言情剧就是民族情感的私人日记,通过这些私人日记能见出整个社会家庭的生活轮廓,能见出个体生命在社会生活中的精神和思想脉络,进而对整个民族的审美心理和思维习惯有一个较为完整和全面的认识。在我们看来,这才是言情剧神圣的责任和使命。事实上,情感只是一滴水,这滴水离开了社会生活的汪洋大海,不仅不会从中看见生活的斑斓色彩,而且假以时日还要自我干枯直到蒸发得无影无踪。因此,情感的这滴水离开了生活的大海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和生存之道。遗憾的是,多数言情剧思想贫乏、内容无聊、审美性和艺术性滑坡的现象并不少见。

从思想性的角度来考量平民言情剧《空镜子》,其中的问题耐人寻味。其一,许多人都欣赏与渴慕孙丽的生活能耐,究其根本,并不是欣赏孙丽在情场上的如鱼得水,而是欣赏以孙丽为代表的女权主义者所拥有的特权生活,女性的合法权益应该得到尊重和维护,但对女权主义的无限膨胀却不敢苟同。其二,从故事言说层面来看是主人公与命运之神搏击后的空手而归,是对善良、信义、真情无处可寻的茫然空洞,也是价值评判和审美指认缺失的“空虚”无聊。请问,“空镜子”的寓意和象征意味究竟是什么?是人生的虚无?还是价值的虚无?诸如此类的问题,反映了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有关思想性方面的思考还存在诸多纰漏。可以说,此类电视剧并没有将常态生活中的思想性做足、做透、做扎实,对生活的思考与认识还停留在蜻蜓点水、小猫钓鱼的初级阶段。

2.可行性之二:情节与细节中塑造人物形象

艺术的真实不等于生活的真实,典型人物是在社会生活基础上经过创作者提炼、集中和概括的具有理想性、代表性和审美性的人物形象,他们身上高度浓缩和聚集着特定时期的文化生活和社会历史内容。典型人物的塑造必须依靠情节与细节才能得以实现,好的典型人物是由社会情境和故事情节(细节)本身产生出来的,是一种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发展态势,社会情境、故事情节与人物有着水乳交融的关系,前者决定和影响着后者形成的必然性,后者反映和暗示着前者发展的可能性。典型人物是电视剧传达主题和推进叙事的核心元素,是连接生活与艺术的纽带,也是折射和负载创作理念的主要载体,可以说典型人物是电视剧的眼睛,没有了人物,民众就不可能透过眼睛这扇窗户去观照与咀嚼艺术化的生活。所以,在故事情节中塑造典型人物是言情剧审美与价值重建的重要组成部分。

环顾当下的言情剧创作,情况不完全是这样的。都市言情剧故事情节的设置显得比较老套和单调乏味,故事通常主要集中在空间狭小的室内进行,多在平铺直叙中进行延宕,情节的冲突性设置中外在冲突大于内在冲突,有些冲突缺乏心理依据,反而显得肤浅和做作,对人物的塑造有害而无益。比如《中国式离婚》中宋建平和林小枫几乎没有平心静气地交谈过,两人便成了死对头,见面就是没完没了的争吵,让人觉得这种争吵莫名其妙,找不到冲突的内在依据。这种外在的冲突不会塑造出生动、丰满的典型人物,而是一种家庭暴力的展示。借助巧合、偶然等技巧精心设置的细节贵在具有真实感,只有真实性的细节才能更好地托举人物形象。然而,这种真实性要建立在合乎生活逻辑和人们审美习惯的基础之上,否则就是虚假的细节,不仅不会激起观众的认同感,还会招致种种质疑的反感声。可见,只有注重在情节与细节中刻画人物,电视剧的审美价值才能得以恰当表达。

3.可行性之三:电视剧语言中传达审美价值

电视剧与文学、戏剧等艺术样式密切相关,所以少不了主题思想的表达、典型人物的塑造、戏剧性冲突等文学性要素。但电视剧又是区别于戏剧与文学而独立存在的综合性视听艺术,其镜头、色彩、光影、音乐等本体性语言对于审美价值的传达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电视剧的小屏幕和家庭化的欣赏环境注定了电视剧一定程度上是一种听觉艺术,其中人声和音乐的艺术表现功能最为重要。人物的旁白既可以介绍人物的简史、交代故事的背景,也可以对省略的事件做简短的说明并发表议论性的点评。另外,音乐的运用对于审美价值的传达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音乐在电视剧中通常有烘托情绪气氛、渲染环境和升华主题的艺术功能。比如《中国式离婚》的音乐运用就很有特色,片头音乐悠长而舒缓,凄怆而悲凉,给全剧奠定了一种充满深情又无可奈何,如泣如诉又感伤低沉的审美氛围。剧中多使用支离破碎的、不规则的甚至是刺耳怪异的音乐来妥帖地折射都市婚姻中的残缺与不和谐,烘托出了主人公内心痛苦和压抑的伤感之情。

此外,镜头语言也是电视剧传达审美意义的重要媒介。运用合理的镜头语言在省去大量人物语言的同时,能够更加形象、生动地参与叙事并充分发挥镜语的表意功能。《中国式离婚》中的镜头语言特别丰富,当林小枫认为宋建平有出轨行为后,两人在客厅里发生了争执,最后宋建平由客厅躲到了卧室,林小枫紧随其后大吵大闹,这场戏就是借助长镜头来完成的,观众在冷静客观的长镜头中将矛盾冲突的场面一览无余,而且深深地领略了婚姻中的残酷无助和婚姻困境中双方的冷酷无情。这种不切割时空的长镜头增加了故事内容的真实感,具有纪实美。当然,运用不当的镜头语言在言情剧中也并不少见。《结婚十年》中当成长与王菁同居后,王菁看着屋内成长与韩梦的结婚照心里十分憋气,趁成长不在家时把他从前妻韩梦那儿带来的家什全扔到楼门口,韩梦看见这些曾经见证美好婚恋的东西心在滴血,于是找车想拉回去,这时一个低度的仰视镜头却注视着在台阶上傲气十足的王菁。仰视镜头通常用来表达对拍摄对象的崇敬和景仰之情,被摄物往往是人们讴歌和赞美的对象。那么,对台阶上的婚姻麻烦制造者使用仰视镜头,用意何在?这样的镜头语言无疑损伤了作品应有的艺术美感。

综上所述,都市言情剧审美与价值的重建,离不开电视剧的思想性,离不开典型人物的塑造,更离不开对电视剧语言的合理与得体运用。这应当是言情剧在审美与价值重建、突围的过程中难以绕过的几个关键性话题。

二、本土的审美观和价值观

言情剧本土审美观和价值观的重建应当把握当代性和民族性两个标准。

(一)审美价值的当代性标准

审美价值的当代性是指一代人或当代人共同的审美取向和审美需求,是一种被赋予历史具体性和实践进行时的时代意识,内蕴着具体历史时期的价值评判与精神内核。诚如杨新敏所言:“所谓电视剧要具有当代性,指的是作品中的话语精神应当体现出当代人的价值判断、历史思维和审美追求,或者说作品应当站在当代人的认识高度、思维水平和审美趣味上审视社会与历史,把握其精神内核,对社会与历史现象作出当代性阐释。”具体反映到言情剧作品中,要求在发掘日常情感生活序列中闪烁的真善美的同时,应最大限度地体现当下的时代意识和时代需要。也就是说,电视剧应该突出时代变迁和社会转型期各种观念的碰撞与冲突,应该呈现个体生命和个体思维在变迁中的心路历程,特别是个体生命在体制与制度的挤兑中艰难的蜕变和生存状态。

审美价值的当代性不是对传统的简单拒绝。徐斐这样界定电视剧作品的当代性,“衡量一部通俗剧是否具有当代性,主要根据其艺术思维的内容和形式在何等程度上反映着当代意识,是因袭旧制,还是在继承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我们认为,电视剧作品中的当代性是站在当代的制高点上对传统的当下反思,完全可以说是一种立足传统、把握当下以及面向未来的价值追求。提到传统并不是躺在过去的遗产上吃老本,也不是不加辨析地拥抱和颂扬传统,而是在当代视野和当代精神烛照下走进传统、激活传统,提倡与传统建立一种包容而不是苛求、共在而不是独大、交融而不是隔绝的互动性关系。长者人物与父辈形象是都市言情剧传统伦理当代化的主要象征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