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梁紧皱着眉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现在正值年关,他很怀疑是不是殷绍弄了这件棘手命案出来,要给他穿小鞋的。
城西驿馆。
宋楚兮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也没过问昨晚那些事情的后续进展,只就神清气爽的用了早膳。
这几天他们人在经常,又赶上过年,少不得要往各权贵之家走动。头一天因为她病着,端木岐就也闭门谢客,留在了驿馆里,今天一大早他就出门应酬去了。
“少主说小姐的病才刚好,让您再养几天,不要出门,省的累着。”舜瑜端了漱口水给她,伺候她漱完口,又端了茶过来。
若在平时,宋楚兮可能并不会多想,可是这一次,她却总觉得端木岐是故意将她圈起来关在这驿馆里的。
她只是风寒发烧,明明已经没事了。
宋楚兮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茶,就听院子里面舜瑛的声音,戒备道:“太子殿下?我家少主今天不在,请您晚些时候——”
太子殿下?哪个太子殿下?
殷绍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往这里跑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彭泽太子即墨勋了。
可是这个人来干什么?
宋楚兮微微皱眉,手下拢茶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去,果然就见即墨勋带了个近身的侍卫已经进了院子了。
“端木家主不在就不在,本宫又不是来拜访他的。”即墨勋被舜瑛给拦了,就负手站在院子里,冲屋子这边努努嘴,“宋四小姐不是在吗?本宫找她。”
找她?她跟这人有什么好说的?
宋楚兮只不动声色的看着外面舜瑛和他周旋,端木岐不在,舜瑛肯定不能随便放他进来,就继续推诿道:“我家小姐还在养病,今天不方便,太子殿下有什么话,还是等我家少主回来,您过去同他说吧。”
宋楚兮一个姑娘家的住处,本来就方便他出入的,而且舜瑛的态度又很明显,如果换做是个稍微矜持一点的人就都该是知难而退了,可这即墨勋却并不当回事,只一尊神一样的站在院子里道:“要不要见本宫,可不是你一个丫头说了算的,本宫这里有些东西要送给宋四小姐,收与不收,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无赖!
舜瑛已经是有了脾气,不过却没办法发作。宋楚兮知道舜瑛打发不掉这个人,就放下茶碗,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即墨勋见她露面,唇角就隐晦的翘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太子殿下找我?”宋楚兮问道,却没近他的身,站在了一丈的距离之外。
即墨勋玩味着,越过舜瑛去看她,那神态只见却有些散漫的笑道:“本宫这里有些东西,想着你可能会感兴趣,就给你拿过来了。”
说话间,他略一招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就上前一步,将手里提着的一个蓝布包袱仍在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包袱在地面上摊开,里面却都是些杂物。有半旧的荷包,小的香囊,鼻烟壶和手绢,还有一些小的挂件,成色不怎么样的玉佩,或是刻着些什么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护身符,大部分都是男人用的东西,而甚至也还有几样好像是女子的贴身物件。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往那里一扔,舜瑛就瞬间冷了脸,“殿下,您将这些脏东西带到我家小姐的跟前来,未免有失礼数吧?”
即墨勋并不理她,只定定的望着宋楚兮,“宋家丫头,你的脑子灵光的很,这些东西的出处,就不需要本宫再跟你一一阐明了吧?怎样?本宫给你的这个人情,你准备怎么还?”
就算送出本来还心存困惑,不过稍微一联想就心里有数了——
昨天半路拦截他们的那些弓箭手,最后是即墨勋的人去处理的。他肯定不会放过那些肝胆对他下手的人,所以那些人肯定都被杀了,本来如果他诚心要闹,这个时候京城里头就已经掀起轩然大波了,可是现在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这就说明,或是他连那些人的尸首都处理干净了,也或者他是将他们的身份给瞒下了。
他们宋家人内部的冲突不算什么,可是宋亚青的人居然明明看到了即墨勋的车驾还下黑手,那就是大逆不道,皇帝随时栽一顶大帽子下来,就足以让他们宋家翻不了身。
即墨勋搜走了那些弓箭手身上的信物,然后——
拿过来威胁她?或者——
是想要和她谈交易?
宋楚兮只觉得好笑,然后就毫不掩藏的轻笑了一声出来道:“就算是要送人情,太子殿下您也找错人了吧?你该是去找宋亚青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即墨勋不以为然的勾唇一笑,“如果本宫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北狄的皇帝陛下面前,你觉得你会怎样?”
“我会怎样?当然是谢过太子殿下您的慷慨推手了。”宋楚兮道,面不改色的冷冷道:“我和宋亚青那些人之间的关系太子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是巴不得他们死的,您肯成全,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即墨勋见她这副神气,便就隐隐的没了耐性,冷了脸道:“你就不用在本宫面前强装镇定了,你也是宋家的人,一旦宋亚青会被追究——行刺本宫的罪名,足够连坐你们整个宗族的了,你以为到时候你就能够全身而退了?”
他的心里认定宋楚兮这是在虚张声势,就算她再狠,也不可能完全不怕死。
宋楚兮却懒得和他这种人浪费时间,冷嗤一声道:“既然太子殿下那么想知道,那你就直接去试试好了,何必跑过来和我废话。”说完,就一点面子也不给的转身就走。
即墨勋的确是从没见过她这样桀骜不驯的丫头,他虽然憎恶宋楚兮这样的作风,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却不免有了那么点儿花花心思。
今天他会找来,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本来就想连哄带吓的拿下这丫头,不曾想宋楚兮居然连杀身之祸都不怕。
“宋楚兮,你这是给脸不要?”即墨勋是真的被她惹恼了,冲着她的背影扬声冷笑,“你以为你有端木岐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高枕无忧了?别忘了,这北狄的天下可是姓殷的。”
宋楚兮懒得和他废话,只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走。
即墨勋见她油盐不进,就更是恼怒,隐隐就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你这丫头坏就坏在太自负上头了,昨天你不见好就收去拿下那父女两个,现在整个局面已经变了,你已经没机会了,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一大早宫里已经传了喜讯出来,那位良嫔娘娘——”
即墨勋说着,就越发显得幸灾乐祸,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她被诊出有孕了。”
宋楚芳怀孕了?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
和皇室沾边的事,一旦涉及到皇嗣,那就要完全的另当别论了。
这个筹码,对宋楚芳来说,那绝对是翻转眼前一切局势的王牌,现在就算有人揭发了她昨夜要谋害宋楚兮的事,皇帝也一定会大事化小,不予追究了。
舜瑛和舜瑜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宋楚兮的步子,也突然顿住。
即墨勋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的背影,就等着看她追悔莫及的表情,片刻之后,宋楚兮回头,却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盈盈笑道:“好事儿啊!”
然后就一脚跨进门去,没再理他。
太子府。
廖倩华命人找了整夜也没找到轻烟的下落,一直熬到天亮,整个人都慌了,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外面就见冯玉河神色凝重的快步进了院子。
廖青的心里突然就升起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她仓促的站起来,“冯管家?您怎么来了?”
“娘娘,您现在得空吗?能不能跟属下头一趟?”冯玉河道,语气慎重的更叫人心里发慌。
廖倩华怔了怔。
冯玉河却不等她再多言,就又转身往外走去。
廖倩华用力的捏着手里帕子,使劲的拍了拍胸口,然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冯玉河一路上走的很快,直接就去了安意茹的漓雨轩。
廖倩华瞧见那高处的门匾,心口突然不安生的砰砰直跳,下意识的止了步子。
“娘娘!”郇妈妈上前一步,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指。
“妈妈,难道是轻烟把事情办砸了?”廖倩华胆战心惊的揣测,只一道门槛的距离,她却突然有些迈不动腿。
安意茹没吵没闹的,这太不寻常了,完了,难道是殷绍提前发现了她的意图?那么这就是要秋后算账了吗?
廖倩华此时突然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沉不住气的去和安意茹斗气。
“娘娘稳住,先去看看再说。”郇妈妈也是心里害怕,勉强安慰她。
廖倩华努力的定了定神,咬牙跨进门去,进了院子却没见殷绍在,只安意茹脸色惨白的裹着厚实的大氅被婢女扶着站在正屋的门口。院子里围了一些人,都集中在院子里那个小池塘的边缘,廖倩华狐疑的走过去,顿时就是脚下一软——
那池子最里面不起眼的假山石后头,仰面朝上飘着一具婢女的尸首,那眉目——
恰是被她派出去的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