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望眼,望的不是山峰,回头望,望的不是仇恨,只是那个女孩的背影而已。——藏澜
这世道乱了许久,各个方面都是如此。
五岁时,慕雪的生父母,一对平凡的农人死在铁蹄下,那时候他不曾记恨什么,只记得自己哭了一晚,第二天就离开了故乡;他的故乡是个小国,在那次,死的不只是父母,亡的是这个国;父母临死前将他藏了起来,走运,未死。
却不如死了;而后的生活艰苦,被人当做商品买卖,几经波折,九岁时在某官员的府邸当仆从;十一岁时,他再次见了国破家亡,这次不是故国,不必回首;趁乱他逃走,这一年,这一天的夜晚,他杀了人,第一次;是一个想要他性命的士兵;
在奋力求生的渴望下他狂奔,士兵的剑未刺穿他,而他却拔出士兵的匕首,刺穿其咽喉。
奔波数载,他在这一夜似乎顿悟:不想再劳苦奔波,就要有活命的伎俩。
十三岁,这两年,他杀了二十余人,不为自卫,只是为了有口饭而已,像个野兽一样,终日混混。这一年,他用二十余条性命换了个算硬的饭碗;形神堂收了他,因为他杀了形神堂的副堂主;形神堂是名门元门的分支。元门和晋挂着个互帮的勾当。
本来他是难逃一死的,却又是好运,元门门主,一位七十有余的老先生,方长鹤,传说曾名震江湖。慕雪不知道这人。收了他做徒弟;老先生七十余岁,徒弟不过两个手掌,能有此荣幸,慕雪实是运势。
单是因为老先生看上了慕雪身上的一点:自私。生逢乱世,人无私心,何以苟活?自然还有另一点,十三的少年,竟能将个副堂主杀掉,虽受了伤,却必有些才能。这少年身上,有一股死气。
慕雪受了伤,不重不轻。“今日之后,我便是你的师父。”慕雪跪下叩头,如今清楚记得,七十余岁的老先生,成了他师父那日;单是一身素袍,却气势凌人;那日周遭人士高手也不乏,却无人可比这老先生身上的锐气。
这算是一种感觉,慕雪常年从死尸中爬出,有所领悟。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杀了那副堂主的?”行过礼节,如是问。
“他功高,我不会功夫,我只好寻他空门拼命刺之。”慕雪所杀二十余人中,不乏武人;第一次他险些被那兵杀了后,就变的心狠了,并不是他寻到了什么空门,只是他拼了命而已。
“那你又为何要杀他?”
“我饿了,他手里有粮食,定不会借给我,只好抢了。”慕雪所言后,倒是让老先生停了片刻。
这少年身上的死气源头,老先生算是寻到了,虽不知其有何经历,但乱世弄人,这少年为了活下去,早就不顾及命了,反倒是粮食更重要些;久而久之同人抢夺,却越发死气缠身;
那副堂主身居高位,虽功高,却无果腹之仇,一时大意,心无杀意,却成了个少年的刀下鬼。
这之后,慕雪跟方长鹤老先生修习剑功,却不习剑谱;慕雪从不问为何,他不懂;老先生只是教这一招一式,却从不让他看套路演样,这样一过三载;
慕雪同形神堂堂主,竟战了几十个回合才寥寥败阵。一想当年的副堂主却是死得冤,他未动杀心,不想取慕雪的性命,却成了刀下鬼;想来及时如今,慕雪也未必在功上是其对手。
三年修习,方老先生给了慕雪一个大差事:晋国三皇子赵士祯今已十八,按朝例,当出任大员以锻朝功;
自古育人上上策,三皇子赵士祯出任大员,出任国属育人之地:上贤书府书府监司,理书院部分职能。
方老先生将慕雪安排上贤书府做了个教书先生,教习剑经之学;剑经教授,便是老先生三年所授慕雪的三十余个招式;看样子是早有安排打算。
慕雪需要做的,是接近这位三皇子,成其贴身心腹,为期排忧解难。
说来,育人是国之本,然这国本却不是个权谋之所;权谋之所,利益之地在朝野不在外,由此观晋国皇上的安排,是不愿让自己这三儿子惦记皇位,特此远批;
晋都在长安,而上贤书府在杭州,同长安不一样的繁华,也是晋国大城,却离都城远隔千里;这赵士祯无异于流放。满朝野臣子都等待三皇子告病的奏章,大都以为三皇子会告病以拖延期限再暗中使劲,却不想令下第二日,三皇子辞行皇上,仅带寥寥数人的随身人等就赶赴杭州去了,毫无怨言,毫无拖时;朝野中看好赵士祯的大臣也随之风吹倒;
改口的改口,换主的换主,隐匿的隐匿;这三皇子在朝野众臣的眼中,是废掉的庶人了。
如今慕雪却要去接近伺候这么一位主,他也不傻,自知利弊,想必自己也不过是方老先生的一步棋而已,无可反口,吃人饭,忠人事,三年的白饭,自当报答。
这一日,三皇子赵士祯的队伍,寥寥数人在向杭州的路途中,停在个驿站中。
皇子到,自然是盛迎;消息传播开来,晚席过后,赵士祯带着随身人进了所设的上房。
四个随身人都是一身紫衣的装扮,两个长衣,两个短打扮。一位长衣打扮的人进了上房则是换了一身白色长衣,颇显眼。这人大概三十出头的岁数,有棱角的面庞,半靠在个竹椅上。
其余的三个人都立在这人的身后;这人叫陈连衣,是个文人,不习武法,是个读书人:他十八岁那年高中一甲进士第五名却因父亲去世,尽孝丁忧,未得做官;三年期满,他却没再谋职,只顾游山水去了,晋国也未再重视此人。
“老师,我想消息已然散布出去了。”赵士祯扒着窗缝向外看着,对陈连衣说着。
“公子,先喝杯茶吧,稍安勿躁。”陈连衣举起了茶杯微闭双眼晃着茶杯中的茶水。
陈连衣冲身后的三个紫衣人使了使晃了下手“这驿站前的树林不大,但有悬崖,且是最近的道。”陈连衣摊开了一张地图,手绘。“我同公子走官道,你们三人走小道。”
“是,先生。”
“今日早歇,明日寅时你们早早出发,半时辰后我同公子走官道,切记小心行事。”算是做了安排,怕是有些许的埋伏。“那便早早睡吧,公子不必心慌。”陈连衣倒是胸有成竹。
一夜间,一个身影出现在赵士祯房中。“公子,明日官道自有接应,如公子安排。这人说罢,公子点头后,作揖行礼“公子,明日见。”
慕雪停在个官道边上的客栈,官道边的客栈冷清却也住满。
慕雪简单吃食一番,检查下随身所带,一应俱全。地上落了灰,是刚刚燃尽的纸:纸上的是告诉慕雪的事情:三皇子赵士祯将有生命之忧,前往相救,获取信任。
长石官道北三十里处,伏敌三十五人;慕雪从老师傅那里学了三样:剑术、其次就是弓箭。到不了百步穿杨之弓,但三年之功也不算白做。这三十五人若隐匿官道边密林也是有应对之策。
夜色渐消,时至寅时,披坚执锐,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