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主动辞职
靠着筹借的资金,留守政府得以艰难运转了两月,此期间共裁撤遣散了三分之一的军队。当部队缩编基本处理就绪之后,黄兴乃于5月13日和18日两次致电袁世凯,请求撤销南京留守职。其第一份电曰:“统一政府既经成立,断不可于南京一隅,长留此特立之机关,以破坏国家统一之制,致令南北人士互相猜疑,外患内忧因以乘隙而起,甚非兴爱国之本心也。”第二份电云,请“讯赐取消留守府,立予解职”。一些南方将领获知黄兴要辞去留守司令之职的消息后,都婉言劝说他勿引退,云南都督蔡锷来电曰:“……吾辈今日所处地位,内政之丛脞,外祸之逼人,财政之支绌,险象杂陈,危机四迫,加以佥人媒孽期间,横生谤议,睹此种种,直求迷死之为愈……今功尚未成,身何能退。”此举“惟为不勇,抑亦不仁。”黄兴去意已决,众人劝说亦无用。卢性正对此却很理解,他并不劝说黄兴保留此职,还和黄兴商议道:“如今国家已统一,南京留守府确实没有久存的必要。你若引退,我很赞成,但不知你引退之后,去往何处?”
黄兴道:“我意去兴办实业最好,孙先生退位了,准备去当铁路总办,我想去搞矿业,这些都是兴办实业的想法。办实业可以致富救贫,也可振兴国家。”
卢性正道:“我亦早有此念。在武汉时,我家乡曾有商人朋友成桐云邀我做木材生意,那时战事正紧急,无暇考虑其事,现在,我想应当是时候了。”
“怎么,你也想退了?”
“当然,我就希望和你同进退。”卢性正道,“现在武汉已是我们的新政府,百废待兴,我去武汉一是为公,其二也是为私,这些年东奔西跑,身体落下了不少毛病,正好去武汉就医调养一段时日。”
黄兴听了卢性正这番肺腑之言,非常感慨,便说道,“性正,这些年我们从多少枪林弹雨中走过而没被击倒,到现在还未见到共和大成的一天,再回头却都已是不惑已过,人生不过百啊,你既然愿与我同引退,我当然也不劝阻你。不过,你要去了武汉,就好好医治身体,共和的大业,还会再需要你的!”
卢性正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喟然长叹了一声。
其实,现在我们从卢性正在当年辛亥举义之后的行为来看,他的内心也是很不赞成在举义成功之后再搞革命的。因为革命免不了又会流血,又会动乱,又会使百姓遭殃。如果能够通过谈判,作些妥协退让,而使国家得到安定,得到和谐,个人牺牲点利益又算什么!当年的孙中山愿辞去临时大总统的职务,其实也正是基于能使国家和谐不发生内乱的考虑。黄兴更是赞成只要推翻帝制实现共和就可妥协退让。可是,在革命阵营内部,有他们这种认识的人太少了,投机取巧,争权夺利的人太多,以致辛亥革命之后又有了二次革命发生,中国从此内战不已,直到1949年共产党才收拾局面将大陆统一。
如今总结那段历史,我们还可发现,妥协与退让,其实就是辛亥革命的重要遗产。俗谚曰,两利相权,则取其重;两害相权,则取其轻。为了共和,为了和平统一,通过一些谈判,实现了妥协和退让,这便是一种好的策略。后来,共产党与国民党就有过多次谈判,实践证明,如果谈判运用得好,妥协和退让的作用就很大。而今我们解决现实矛盾,其实也应充分运用谈判的手段,而不是以暴制暴式的革命,这样才可避免矛盾激化。
再说当日下午,卢性正既办妥离职手续,领了五千遣散费,接着又来到医务室找黎梦花道:“留守府6日就要停止办公,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不知往哪去。”
“跟我去武汉,行不行?”
“我跟你去,能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卢性正道,“我准备邀几个商人朋友办一个木业公司,当会计、出纳或别的工作,由你挑。”
“好,那我愿去。”
“愿去的话,你就快办手续,明日我们就走。”
“这么急,恐怕不行。要么你先去,我等交接完了再来武汉找你。”
“好,这样也好。我先走一步。到时,你就来汉阳鹦鹉洲找我吧,我会在那里筹办木业公司。”
“行,就这么办。”梦花点头。
两人商议妥当,卢性正就走出留守府,独自买船票去了。
2、鹦鹉洲办实业
汉阳鹦鹉洲,一家木材场内。
场长成桐云和几个伙计在察看一批新运到的木排。那些木排约有一二十支,都一字横靠在鹦鹉洲的湾头。
成桐云走上一木排,看了看那粗大的杉木道:“这杉木好大啊!”
“这是上好的云杉,是我们益阳的特产。”
“咱们益阳是木材之乡嘛,各种名贵木材都不缺。”
“好,这批货,又可卖点好价钱了。”
几个人正议论着,卢性正忽然一身便装走过来叫道:“成场长,你在这里啊,叫我好找。”
“啊,性正,你怎么一个人到了这里?”
“我现在已从临时政府退职,这次来武汉,是想和你好好谈谈办实业的事。”
“好哇,太好了。你住在哪里?”
“就在这汉阳街的一个旅馆里。”
“你干脆搬到我的木材场来住,怎么样?”
“到时再说吧,我们还是先谈谈。”
“好,那咱到办公室去谈。”
成桐云遂领他向木材场的一栋木楼走去。那木楼有两层,场部办公室设在二楼上,里面很宽敞。室内的摆设,是红木做的一张办公桌和一套沙发椅,显得尊贵大气。
“坐吧,我这办公室很简陋。”
“不错吧,这么高级的木质办公设备,还简陋?”卢性正打量一番木沙发,坐了下来。
“我这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木质家具,对我来说就不要多钱了,因为我做的是木材生意,原料很便宜的。”成桐云一面说,一面倒了一杯茶放到卢性正面前的茶几上,“请喝茶!”
卢性正端杯喝了一口道:“木材场的生意,最近怎样?”
“还好。”成桐云道,“就是资金周转有些不够用。”
“进货畅通吗?”
“进货没问题。光我们家乡的木材收购都绰绰有余,走水路也方便得很。运输渠道都比较安全。”
“出货呢?”
“出货也容易,现在,武汉城市对木材的需求大得很,虽说是战乱年代,这木材却都供不应求。”
“如此来说,只要有资本,扩大规模不成问题。”
“对,现在就是缺少资金。俗话虽说,生意好不好,不在本大小!但要做大生意,还是要有大的本钱啊。”
“资金可以想办法。”卢性正道,“我看,要干就干大的。”
“怎么个大法?”
“咱们多找几个股东一起合作干,成立一个中国木材实业公司,这名称够大吧,咱们就是要创办起一个全国最大的木材实业,不仅做木材买卖,还要多做木材家具工厂,推广木材业产品,你看如何?”
“那当然好,可不知能邀到多少股东?”
“这就看怎么运作了。是吧?我们争取邀10个股东,每个股东少者要出5000大洋,这样至少就有了五万资本,实力不就很大了。”
“要能集那么多资本,规模当然可以扩大了。但我怕找不到那么多股东。”
“试试看吧,我觉得应无问题。我可以带头将政府给的5000安家费全部拿出,其余,能集多少算多少,这样也行吧?”
“你把钱都押在这上面,不怕风险吗?”
“我相信,武汉乃长江竹木业枢纽,扼东南实业咽喉,如调度得宜,亦可振兴经济,弥补时艰。”
“行,难得你此时还心忧天下,有你这样热心带头,我还有啥说的,咱们就好好合作干。”
两人于是商定妥当,决定合伙兴办公司。接着,成桐云就派人和卢性正一起去旅馆,把他的行李取到了木材场来,卢性正也住到了场部的木楼上。
随后,两人又进一步商议,合作签订了共同创办中国木材公司的协议书,同时草拟了有关《中国木材公司合资集股章程》及《中国木材公司管理办法》等文本。同时,两人又广泛联系朋友,邀请了不少有实力的商人来投资入伙。
然而成立公司的过程却辛苦不已,原本以为,革命之后,新革命者、新政府会有新的气象,加之卢性正本人又是革命元勋,他本人虽然在办理公司的过程中从不拿这名号压人,却着实在办理公司成立的过程中,亲眼目睹了新旧官僚多腐朽,个个以胜利者自居,人人贪图享乐,损公肥私,一个公司的成立,光是各方备案,就足足跑了他两个多月,其中艰辛龌龊,实不足与外人道之,想起家中父母之前在益阳也是农忙之余做些木材生意方还可以补贴些家用,以致自己衣食无忧,如今革命者胜利了,清政府被推翻了,如像他这般的革命者本身的遭遇都已如此艰难,真不知道一般老百姓的日子又会有多艰难,因而他只能喟然长叹:“甚矣,吾病矣,生不能再跃马横枪,以身报国,乃当以经济救国,到死方休。”
好歹经过多方的努力奔波,公司所有的筹备工作基本就绪。参与集资的股东最后确定为12人,合资总额达八万多光洋。在第一次公司筹备会上,股东们一致选举卢性正担任董事长,成桐云担任总经理。
6月底,一个太阳高照的上午。鹦鹉洲头木材场内扎起了一个彩门高台,台下人头攒动,喜气洋洋。台子两边的锣鼓声、鞭炮声不绝于耳。须臾,主持人走上台大声说道:“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是我们中国木材公司正式宣告成立的大喜日子。下面,首先请我们的董事长卢性正先生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