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桐顿了一顿,把来新疆的原因告诉了出租车司机。司机听完,才回味起刚才说到《千里之外》那首歌时候,他的声音为何低沉了。司机好生感慨,起了结交之意。他对邓桐说:“您第一次来,对这里肯定不熟。我姓吴,叫吴兵。您要是愿意交我这朋友,冲您这情意,我帮你找人!我们开出租的,虽不是大人物,人脉却是很广,帮着找人我们有优势。”
邓桐大喜。他正在想,偌大的一个城市,该如何着手找人呢?本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在报上登寻人启事。可他不知道赵菱现在的生活状况。登了寻人启事,万一生出什么误会,伤害到她。就万死莫赎了。这番冲动的到来,见到对方的机率会有几分呢?谁也没底。一下飞机就能得到有人热情相助,邓桐的心情大是宽慰。像歌词一样,无论来得晚一些也罢,早一些也罢,没有错过就好。
在宾馆住下后,邓桐一连几天在街头闲逛。如何找人,他本来漫无目标。原只盼老天见怜,若有缘时,也许在某条街道上,不经意间,就和思念的人迎面望见。现在有了司机吴兵主动帮忙找人,他更是满含期待。
可几天过后,邓桐没有在茫茫人海中遇见所想要见到的人。吴兵也带来消息,说他都托派出所认识的朋友查找过了,也没找到赵菱。时间过去太久,邓桐所能提供的信息太少了。
其实这个结局,邓桐心中一直有预料到的。先前不肯面对,现在,他也唯有死心了。
邓桐要请吴兵吃饭,以感谢他的热心帮助。结果吴兵带了女朋友前来。他跟他女朋友讲了邓桐的故事,让这个女孩子也深受感动,非要见见邓桐。为了能够饮酒,吴兵没有开车,两人在席间要了两瓶白酒,一杯接一杯地干着,不多时,便醉意朦胧。
吴兵的女朋友刚二十出头,很年轻。她说,她以前只在言情小说和电影电视里看过这么感人的爱情故事,想不到会在生活中,真的碰到这样的人物。邓桐不以为然,说这正表明这个世界是充满爱的,生活中还是幸福美满的感情多一些,像他这种情况的自然就少了,倒不是他们有多了不起。
女孩子还是一脸钦佩,说她就是羡慕这样的爱情。吴兵也笑着说,他女朋友就是这样的人。上次他陪她去看完成龙的电影《神话》时,她都为最后的结局泪水不断。
这又引起了邓桐浮想联翩。他说:“中国式爱情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当爱情无法善终的时候,中国的女性会选择等待,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许我们还是该学习泰坦尼克号的女主角,她们会选择为了爱情幸福地活着,把共同的理想一件件地继续实现,以告慰离去的爱人。”
女孩子问:“那你现在站在男性的角度,愿意选择哪一种方式呢?”
邓桐饮了杯酒,想了想说:“无论一段感情能否善终,只要付出了真爱,都是值得珍惜的。无论怎样去爱,都不要让人生留下遗憾就好。这一点我当初是不懂的。现在,也只得拿这么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聊以自慰了。希望有了这么一段回忆,生命不会像一口枯井般了无生趣。现在我祝福你们,一定要珍惜你们眼前拥有的……”
乌鲁木齐市区有一个著名的红山公园。山顶处建有一座宝塔。当地人传说,红山和不远处与其遥遥相对的妖魔山,是古时候的两条恶龙变化的。若是两座山头合拢一起,当地就会变成一片汪洋,人民将无处安居。于是当地官员便在红山上修建了宝塔,以镇恶龙。邓桐一到这里,就去公园游览过,当初赵菱同他讲起家乡时,就讲到过此处。
邓桐与吴兵酒至酣处,吃完了饭,准备回去。两人说要送送邓桐,邓桐推辞,说他想独自走走,双方便相互告别。邓桐在回宾馆的路上,又经过红山公园,他不自主地走了上去。
峰顶的宝塔西侧是一面断崖,陡峭险峻。断崖底部原本是一条河道,河水干涸后,修建成一条快速交通干道。从早至晚,各种车辆呼啸而过。
邓桐蹒跚着走上崖顶,倚在崖边的铁链上,看着脚下灯光闪烁的车河。他并没感觉到危险,还一面轻轻地摇晃着铁链,一面喃喃自语:如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不如就埋在她生活的地方吧……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邓桐有了飞身跳下去的冲动。于是,借着酒意,他朝前迈了一步。
再说那日,江雪送完邓桐到机场后,慢慢开车返回家中,思绪一直在这十几年中辗转。她回想起高中时代的事情,当年怎么也不敢想象,她这略带玩世不恭的表哥,骨子里会是这般深情重义。
她真希望他这次去新疆,能出现奇迹。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周。街面上春节的气氛更加浓厚起来。公司已经放假,员工们各自忙碌着回老家与亲人团聚。江雪与邓桐通过电话,知道他没找见人,但还不想回来。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沈枫已经在忙着购置年货,参与合作企业的团拜。这一天,夫妻俩都忙碌到很晚才回到家里。他们聊起今年春节怎么过,要不要上哪儿旅游?江雪说:“邓桐现在还没说回来,多半是想在新疆过年了。要不我们也上那儿旅游得了。”
沈枫说:“哪有大冬天上新疆的,去新疆不都得七八月份才好么。”
江雪说:“冬天去可以滑雪。”
沈枫说:“只是滑雪还用跑那么远?西岭雪山也够滑了。我看还是打电话叫邓桐赶紧回来,他是有点陷进自我的封闭意识里出不来了。不如春节去海南,在冬季感受夏季的阳光,彻底晒晒心情,说不定人和心灵从此都光芒万丈了。”
江雪苦笑着叹了口气,心说要这么容易改变就好了。她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掀亮了屏幕。电视里正在播放国际新闻,江雪漫不经心地看着。突然,她坐直了身子,睁大了双眼,连声尖叫起来:“沈枫,快——快看电视!”
沈枫诧异地随着江雪的叫声朝电视看去,他一下子也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邓桐还在乌鲁木齐的红山顶上,醉意朦胧,站立不稳。他浑然不觉得天寒地冻,反而为自己纵身跳下的想法激动得周身火热。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拿出来一看,见又是江雪打来的电话。他不想说话,便把铃声消掉,没有接听。断线之后,还没容他有所反应,铃声又响起了,还是江雪打来的。邓桐颇不耐烦,很有些火,他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想了一想,正准备关机,江雪的一条短信却及时地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快看新闻频道!有赵菱!
邓桐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酒意全无。他吞了吞口水,揉揉眼睛,似乎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正站在寒冷漆黑的山顶上?他一阵哆嗦,不暇多想,撒腿就往宾馆跑去。
他跌跌撞撞地奔出公园大门,还来不及回到宾馆,看到街边的一家杂货店里有人在看电视。他急忙钻了进去,将一张百元钞塞到店主手里,让对方赶紧调到新闻频道。还好,他赶上了重播。于是,他看到了奇迹。
新闻画面中,是一群正在埃及开罗机场等待回国的中国公民。画外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邓桐耳畔:
自2011年1月25日以来,埃及民众爆发了一系列街头、、、等抗议活动,向政府表达不满。连续发生的反政府示威游行,让埃及的局势骤然紧张。开罗机场部分国际航班停飞,埃及航空公司已取消所有赴华航班。滞留埃及的中国游客及侨民处境艰难,受到中国政府高度重视。中国政府要求外交部协调有关部门,做好部署,尽最大努力接回所有滞埃公民。目前,中国政府已经派出第六架次的航班,将于今晚抵达开罗,接回最后一批我国公民,预计于明日晚间时分返回首都北京……
邓桐看见,在这群等待包机回国的中国侨民中,有一个好生熟悉好生牵挂的身影,他一眼认出,那就是赵菱!没错的,就是她!十多年过去了,她依然那么漂亮,笑容还是那么甜美,跟他脑海中的印象没什么差别!记者刚好采访到她,她正微笑着对记者说道,她已经在开罗生活了十几年,很喜欢这个美丽的国度。埃及人民对中国很友好,希望这里能早日恢复正常秩序,她能够再次回来,继续教更多的人学习中文。
天哪!难怪!难怪在国内多方打听,也打听不到赵菱的消息,原来她一直待在埃及!
邓桐用手指头按住太阳穴,使劲揉了揉,深深地吸了口气,抑制住狂跳的心脏。老天见怜,新疆到底没有白来,他终于是在赵菱的出生地奇迹般地得到了赵菱的消息,这个奇迹出现得这么不可思议,这么奇妙无比……
邓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想起当初从南美回国时的情形,他马上做出了决定。
远在成都的江雪家里,沈枫激动得满面通红,从心底里为邓桐高兴,他说: “不可思议,他俩这事简直可以拍成一部传奇的电视剧了。”
江雪也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她说:“是啊,真想不到!这是个奇妙世界!不过……”
她心头隐隐地揪了一下:“见不到人的时候,只求能得到对方的消息便已知足。可见到人之后呢?现在,赵菱归来了,但十年过去,她会是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吗……”
搁在沙发上的手机,猛地响起铃声。
江雪拿在手里一看,是邓桐发回的短信: “我马上去机场,我要乘最快的航班到北京!我要在北京机场等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