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1月9日晚9点刚过,我给平凹打电话,他说:“快到了,你来吧。”我听他一边回话,一边有喝水的声音,心想他可能还在吃饭,我再等一会儿。
打的到大堂,我按响门铃,只听鸟儿叫,不见人开门。无奈,我走下楼梯,在院子里等候。没有两三分钟,一辆白色轿车驶来,车灯耀眼,我站在原地不动。
只听一声“军民”,是平凹在叫我。我走上前去,帮着搬了一把木椅。平凹要帮我提兜儿,我说:“没事。”
我俩呼哧呼哧爬上六楼。我心想这椅子放在门外,也得先坐一坐歇一歇。不料,平凹开门,防盗门小,椅子进不去。再开折叠门,又无法打开。我俩配合,他抬手拉上面的弹簧栓,我低头拉下面的弹簧栓,这时防盗门全部打开,才把椅子搬了进去。
这样一折腾,把我热得急忙脱掉西装外套。
平凹一直说:“唉,累了一天,累了一天。”
我问平凹:“把椅子放在哪儿?”他看,我也看。大堂上已经满满当当,太挤,放哪儿都不合适。画室里也是紧紧巴巴,太窄,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书房里别想打那儿的主意,太小,平时他进去都得侧身,里边已是密密匝匝。
平凹正在作难时,我建议:“放到卧室吧,别人坐在上边,还能陪你说话哩。”
平凹说:“这是个好主意。”我就把椅子搬进去,才算把别人送他的宝贝安顿好。
这时,我才按照“提纲”一一交待。
送上照片,我自夸地说:“哎,平凹,你看咱照相水平咋样?比谭宗林照得好吧?”
平凹也说:“好,好。”
递上“马”,平凹问:“这是弄啥?”
我心想你明知故问,可再想平凹问的是“这是弄啥?”我就说:“你喜欢马,给你的。”
他看了又看,说:“这是马年生肖。”
我说:“这图案‘这‘荣’字都不错,你留着。”
我请平凹题字,说:“原先拟定的是:吉祥取名,名不虚传。虽说一语双关,但又怕有自吹自擂之嫌,后改为:吉样取名,顺畅人生。”
平凹说:“先不写,免得别人说我吹捧你们,以后再写吧。”
我说“行”。
平凹叫我随他进画室,说:“你看画的谁?”
我一看,真叫人大吃一惊!
我说:“你画的《西仓女》,我在玫瑰园见到的是坐着的。”而这一幅,是同一人却是站着的,名为《邻院的少妇》,落款是:“辛巳岁立冬前夜为胡英画像,乃辰,平凹写”。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大前天11月6日画的。
平凹说:“我这张画得好,我留下来了。”
我仔细端详,确实不错,我连呼:“太美了,太美了!”那神态,那服饰,真让人惊叹不已。
另一幅,不用说,画的就是周聪。平凹问:“像不像?”
我说:“像么,像神咧!”因为我和周聪很熟悉,经常去她的恒河沙文化读书沙龙,平凹画的这幅《周聪与恒河沙读书俱乐部》,看这人,看这背景,感觉这周聪活灵活现,呼之欲出,而且也使人如同身临其境到了恒河沙一样。只是这幅画的日期不详,平凹没有细说,估计在第一幅画之前。
还有一幅,平凹说:“我再改一改。”我从挂绳上取下,放在画案上,他又问我,“像谁?”
我说:“看身材,像徐小平。”
平凹说:“不是,画坏了。”接着,他把这“女子”和“竹子”改了又改。我细看,这身打扮应该还是胡英。
这时,门铃又响起一串鸟鸣。我去开门,是秦英。
平凹也走出画室,把改的画贴在门上,然后和秦英聊天。秦英先送上方成的一幅漫画作品《鲁智深》,又拿出10月1日拍的照片。
我注意到秦英穿的衣服很别致,是少见的绛黄色,上面又绣着小花,就说:“你看人家秦英,啥衣裳穿到人家身上都漂亮得很。”
平凹说:“你就会讨好女人。”
我说:“你跟秦英在一起的合影,她是美女子,你是美男子。”我说这话,也是为了“讨好他这个男人”。
平凹说:“我丑得很。”
我说:“你不要谦虚了。”
秦英说:“我给贾老师画了漫画,脸画得长了些。”
平凹说:“我脸本来就长。”
秦英又说:“鲁老师长得洋气。”
我说:“小时候别人叫我洋娃娃,现在老了,不行了。”
秦英说:“我准备出个漫画集子,名字叫《漫话长安之子》,给每人画一幅漫画,再写200多字的介绍。”
平凹说:“好么。你先看看咱出的书画集。”他进书房搬出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名画家丛书·贾平凹》让秦英看。翻到“马”,平凹说:“我喜欢马,我把马画成了女人,画成了性。”
他和秦英一边翻看,一边说画,说构图,说用墨。我在一旁抓拍。
后来,我们三人又看画室门上贴的画,议论着怎样添加背景,画得更丰富些。
我说:“画些横的或斜的线条,但不能花哨。”
秦英建议:“画些圆的图案,人瘦修长,要破一下。”
说画就画,平凹取下画进了画室,他在空白处画了很多竖起的竹竿,他有他的主见。
我说:“这么多年了,平凹你给王惠莉,燕玲写过,好绿墙上苔,佳人竹下影”,今天用这两句诗作注释最准确了。
秦英说:“像文化墙。”她出点子,“斜着画一竿竹,破一下。”
平凹一画,说是:“败笔。”但又自圆其说,“这么一笔也好,打破了格局。”画一会儿,又上门。再看,再改。反复几次。
此间,平凹拿出了新疆葡萄干让我和秦英吃,他自己也吃。
我说:“最近你画的方格多,有版画趣味,有汉画韵味。”
秦英说:“平凹老师,你画的守门女人应该作为书的插图,很有味道。”她还说,“我今天很幸运,有幸看到平凹老师画画的全过程。”
平凹最后题款是:“在巴蜀山中我曾遇竹精。”
写完,我们三人又对上门的大作仔细品味。
我和秦英都没有言语。
平凹突然问:“几点了。”
我没有看传呼,秦英也不看表,都说:“不知道。”
平凹说:“我给你写字。”
不管平凹说的“你”是谁,我和秦英异口同声:“行!”
我们又进画室,平凹取了四尺宣的对开条幅,上写:“漫话长安之子”,落款“平凹题”。平凹盖章,裁纸。
我说:“给我写‘顺畅人生’。”
平凹大笔一挥,几个字一气呵成。落款是:“平凹书”。
秦英请平凹再写一个横幅,平凹说:“以后再说吧。”
我把两幅字贴在客厅收藏柜的玻璃上,分别拍照。
我见好就收,穿上西装外套,换好鞋,先出了门。
秦英收了字,很快出门。她看到门里的大罐惊叹说:“平凹老师,你有这么多这么大的罐子!”
平凹说:“天下奇,旷世孤独。”这也是他写在进门处的大罐上的八个字。
正要下楼,我猛然想起,平凹给我写的“顺畅人生”还在柜子玻璃上贴着呢。我大喊:“哎呀,字还没拿!你给我写了,又不想给我了?快,快,拿给我。”
平凹把字给我,我连连称谢。
秦英也说:“谢谢贾老师,早点休息。”
平凹也说:“你俩慢走。”
走在路上,秦英说:“我让贾老师写横幅,他推脱了,贾老师是不是不高兴?”
我说:“不会,不会,他今天激动,说不准黑了个人,又要写字画画呢。”
我回到家一看挂钟,已是凌晨3点2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