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的意識還在猶豫,身體已經保護着愛人。
結實的背上被劃出一條血蛇,狂咬甘願犧牲的身子。
但他并沒有任何痛苦,任何難過。
喝光紅色葫蘆裏的酒,使阿朗麻醉了身上所有的痛!
他守衛在露晴的前方,雙眼看着那把砍下來的刀。
迷迷糊糊的情境中,右掌向前一推,擊向敵人。
酷似墨掌第一式,將進酒!
一樣的心法,一樣的招式。
不同的是,出招的人喝醉了酒、喝了最強的威力!
爛醉如泥的一掌,居然把廚子連人帶刀轟開,全身劇痛。
驚人的掌力,使自己也退後一步,加深傷患。
背後的血,流得更快。
重傷的耳朵,不時鳴叫。
眼前好像有無數的小點在亂撞。
死亡前夕的幻覺,出現在腦海之中。
阿朗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癱瘓在露晴的身前。
他用最後的意志,咬實牙關,說:「你逃不掉的,江南大俠差不多來到。」
顏老闆被撞在墻上,胸前一痛,吐出了少許鮮血。
他的嘴漸漸地發白,咽喉乾痛,全身發癢得很。
他中的,正是籬花派的致命毒藥,五色仙露。
剛才露晴在屠夫中掌的一刻,射出的仙露!
「呵呵,呵呵,江南大俠?你有所不知了,在下的穴道,正是他解開的。」
屠夫自言自語後,又用歷盡滄桑的手,重新挽起沾滿血腥的刀。
承受過萬斤壓力的腳,一步一步地步向獵物。
他曾經發誓,絕不會放過傷害自己的人。
世上所有的人,都是傷害自己的人!
只有老鼠,才是值得珍惜的東西。
「吱吱」的聲音,對他來說,是世上最年輕的笑聲。
有為的公子,嬌俏的人兒,幸福的家庭。
甜甜蜜蜜的三更,夫婦二人在廚房裏捉着老鼠。
菜被撞在地上的情況,米桶倒下的聲音。
老鼠「吱吱」地走了,鴛鴦戀戀地發笑。
為捉拿偷米的惡賊,兩小口一起研製出滑腳的油。
所有記憶往事,又歷歷在目,包括那一晚。
李大戶的大院裏,一對似曾相識眼,含着淚,凝望他。
夫婦失散十多年,卻在獵物的家中重圓。
「阿嫺,我不怪你改嫁,但現在能不能跟我一起走,我依然深愛着你。」
「顏大哥,恕我無情,你請回吧!」
「什麽顏大哥,我是你的相公。」顏老闆心痛地說。
「大哥,你遭遇困境,我淪為娼妓,是他贖回我這條賤命,我怎能無故地離開他?」
「如果,他死了呢?」
「好好的,怎會死的?」
「他為富不仁,我已經殺了他。」顏老闆拿出李大戶的斑戒,冷冷地說。
阿嫺驚訝地望着他,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娘親,我明天想吃米線。」
「好吧,你快點去睡,不睡的話,明天什麽都沒有得吃。」
「你的兒子?」顏老闆紅着眼說。
阿嫺的心一震,感到眼前的人,已不是當年的何顏。
她極度害怕禍及孩兒,不知如何是好。
驚慌之中,手已經被捉起了。
「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阿嫺說。
「只要你回到我的身邊,什麽都可以答應你。」
「我們再做夫婦一夜,以後便恩斷義絕!」
顏老闆看了看她,一手把她推在床上。
李大戶滿門失蹤案,官府至今沒有任何線索,連屍體也沒有尋得,對外只是公報,他們舉家遷移。
從那天起,顏老闆解決貪官的時候,總是把他們的妻子一起殺害。
麻木不仁的腳,繼續走下去。
再堅持十多丈,就可以連取兩條賤命。
肌肉,跳着死亡之舞。
心跳,催促手上的刀。
載着往事的地方,不停地發痛,痛得要爆。
口,留出鮮血。
脈搏張伏的聲韻,在腦海中回音良久。
瞳孔,像被刺盲了一樣,失去能力。
黑暗的前方,絕望的路途,不知道為何還要堅持走下去。
肥大的身軀,內心早已空空如也。
連殺人,也不能再尋回靈魂。
呼呼的風,忽然又變得像觀音的手那麽溫柔。
楊枝,向罪人潵出幾滴小露水。
他很久很久很久,也沒有如此清爽地洗滌自己的臉。
血腥的雙手,忽然慈祥起來,放下屠刀。
記憶,開始朦朧。
師父給他的座右銘,又在耳邊傳出。
「駕禦此刀法,在於「忍」,若不忍,邪耳,魔耳。」
觀音,終於吹走了邪魔。
眼簾,關閉了淚氣。
清冷的外殼,倒在地上,落土而去,不再感到一點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