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酒倒三口杯就剩个底子了,小吕摇摇晃晃站起来要拿酒瓶,晨曦摁住她:不许再喝了!我生气了啊!
看她还在挣扎,我伸手把剩下的酒给她倒上,没看多少,她操起来仰脖子就喝完了,随即趴到桌子上抽着肩膀哭开了。
我有点手足无措,晨曦横我一眼,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吕不再哭,但仍旧趴着。
晨曦伸筷子吃了俩饺子:“谢谢你啊,今年冬天耳朵冻不掉了!”然后放下筷子,伸手拿椅子背靠的外套:晓风,走吧,她心情不好,喝多了你谅解,我也该回家了。
看着面前的那杯酒,很想跟晨曦坦白我跟小吕算是“认识”,但却不知从何开口,摇摇头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喝完喊服务员:结账!
晨曦看着我有点目瞪口呆: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出了饭店门,不由打了个冷战——刺骨寒风卷着雪粒,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肆虐。好在饭店门口正好停着一辆空出租,赶紧喊一声,帮着晨曦架着小吕快步过去,上车后晨曦意思是先送小吕,但小吕貌似还清醒,坐起来拍着副驾驶座位靠背大声喊:先送你!九点回不去要挨骂!
我扭头对司机说了晨曦家的住址,再转头对她说:先送你吧,不早了。
车到晨曦家大门口,远远看着武警在风雪里依然笔挺,晨曦对司机说:师傅,就停前面吧,出租车不让进去。
车停住晨曦问:小吕,你没事吧?
小吕推着她依旧那么大声:下车快回吧,我没事的。
我也下车挥手道别,晨曦对我说:小吕家在我们单位后面六号家属楼,就是下午你接我们的地方。三单元一层右边家,辛苦你把她送回去吧。
雪粒打在脸上生疼,我点头:快回吧,没问题!
再坐回副驾驶位置,对司机说“省电视台”。
车启动了,看车窗外晨曦站在那没动,随即摇下车窗:回去吧,放心我会把她送回家的!
车拐过一个弯,小吕拍打着司机后座:停车!靠边停下!
司机很不情愿减速,这样的天气很好拉人,我扭头正想问干吗,看小吕捂着嘴作呕,赶紧对司机说:她要吐!
司机几乎是急刹车就停到路边,小吕拉开车门,趴到座位上把脑袋伸出去就“哇哇”吐开了。我赶紧下车绕过去,看她吐我也忍不住反胃,强忍着伸手帮她拍打了几下脊背,吐了一会儿她摇头坐起来:走吧,没事了。
我弯腰坐进后座,拉着门刚坐正,小吕脑袋一歪就靠到我胸前,暗暗叹口气,伸手拥住。
没走几步她又喊:停车!
估计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再坐好她嘴里哈出的气体明显有胆汁苦味。
这一夜我们真啥都没干,扶她进了家后,回身想走被拉住。这是个很小的房子,就一室一厅,卧室跟客厅就两扇玻璃门相隔。进去后,小吕直接冲进卫生间,我换了鞋把门关上了,然后就在沙发上坐下。
酒劲上涌,听见卫生间哗哗淋浴声,忍不住就靠沙发上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个毛毯,屋里黑糊糊的,但小吕在卧室里的轻微鼾声犹如在耳边。躺倒,蜷缩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天光大亮,坐起来发现小吕在阳台兼厨房忙活,脑袋如撕裂一样疼痛。听见响动,小吕走过来对我笑了下,然后从抽屉拿出条新毛巾一把新牙刷递过来。
洗手间出来,脑袋疼痛稍微减轻些。抬眼看沙发已经收拾干净,茶几上放着一个盘子,焦黄的煎鸡蛋,旁边是几片刚加热的面包。小吕很舒服坐在地毯上对我招手:吃点东西吧,昨晚让你见笑了。
摇头坐过去:我经常的,没啥。
刚拿起筷子,手机响了,打开看是晨曦:怎么回事啊?昨晚打了十多个电话也不接?
看着小吕我咳了声:晨曦啊,不好意思,昨晚回家就睡了,喝多酒睡得跟猪一样。
晨曦哼了一声:你把小吕送回去了吧?她的电话也关机。
小吕笑嘻嘻伸出个大拇指,我点头:送回去了,估计也在睡觉吧。
晨曦再哼一声:好的,你继续睡吧,不打扰了。对了,圣诞节陪我去教堂吧,我还没去过呢。
我“啊”了一声,马上说:我们单位年会就在圣诞节,不好意思啊。
“这样啊,那就算了,你睡觉吧。挂了。”晨曦很不情愿的声音让我陷入沉思,其实单位年会是元旦后的事情了。愣神间,小吕拿起筷子敲着盘子:“丢了魂了啊!吃饭吧!”随即拿起两片面包夹起个煎蛋递过来。
伸手接住,刚咬了口,小吕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对我说:肯定是晨曦。
接起来果然是她,小吕哈哈笑着也不避讳我:没事没事,我回来就睡了。你那帅哥真是柳下惠,拉都拉不住啊,好像我是母老虎要吃他……
默默快速咬着面包,小吕打着电话笑得前俯后仰。
等她挂了电话,我已经把那两片面包吞下去了,随即端起面前的牛奶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站起来:谢谢你的早餐,我该去上班了。
小吕怪样的目光看着我:我真是母老虎啊?
呵呵笑了下:没有啊,我真该上班了。
小吕有些黯然:那晚我们一起,像不像夫妻?
没接话,走到门口换了鞋,我回头对坐在地上没动窝的小吕挥手:再见啊。女孩子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开门关门,冷风刺骨,楼门外面白花花一片,雪花仍在若有若无地飘着。拉紧外套拉链,咯吱咯吱踩着薄薄的雪,心里一片冰凉——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何时?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这个早晨是公司中层以上必须参加的例会,但一点心情也没有。走出小吕家院门,拿起手机给单位打了个电话说在外地下雪没法回来,随后就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雪粒逐渐开始密密麻麻,大街上车如乌龟慢慢爬行,行色匆匆的人群不停擦肩而过——这个早上,这个城市上班成了问题,而步行是很多人的选择。相比他们我是那么的不紧不慢,就像个退休的老人,享受着清润的空气,欣赏着洁净的风景,只是心境与滴水成冰的天气几乎保持了一致。
很久没这么早起床了,一路总是在想初中、高中以及大学时期天不亮就起床,精神百倍去跑步,不由仰头叹口气,雪粒打进嘴里冰凉冰凉的——那时候是多么艰难啊,但活的怎么那么大劲头呢,尽管为前途的煎熬也很痛苦,可总是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
身上微微有点发热了,伸伸胳膊掏出烟,点着一根继续慢慢向家走,电话突然响了,薛兰很不客气的语气:你的西服定做好了没?
我有点蒙:啥西服?
薛兰声音继续提高:你要做伴郎,不穿西服?
马上理解是说她的婚礼,赶紧回答:西服我有一套。
“你有?”薛兰话语里带出轻蔑:“给你安排穿白西服,你有?”
又懵了,也有点恼火,声音跟着她就大了:你啥时候告诉我穿白西服?
薛兰沉默几分钟,随后话语转低:估计是姐忙晕了,忘记告诉你了。你不高兴啊?
这不是废话吗,我心里嘟囔一句,随即不耐烦说了句“我现在去定做”就挂机了。
停住脚步,我环顾四周,雪花间隙里依稀看到几个店铺,但都是烟酒、杂货,想了想掏出电话拨给小易:我需要定做一身白西服,去哪儿?
小易扑哧笑了:白西服?你要扮演白马王子啊?
这话很伤神,我黯然:白马王子是人家,我要当薛兰的伴郎,婚礼要求我穿这个。
小易隐约知道我跟薛兰之间的事情,没再继续开玩笑,随即听他拨座机嗯啊半天,很快对我说:你去我女朋友那儿吧,她们那里可以帮忙定做。
裸露在外面我拿手机的手冻得生疼,换一只手换只耳朵接听:你哪个女朋友啊?走马灯似的换,告诉我个电话。
小易呵呵笑,然后压低声音:你在哪儿?单位没事很无聊,我陪你去吧。
“我在哪儿?”四处看了下:不远处是电信局的大楼,我在哪儿等你吧,开车慢点,路滑。
跺脚,浑身上下拨拉雪,然后走进电信局办公大厅,在客户接待处找把椅子坐下。很暖和,头发上的残留雪融化后顺着脖子往里流,低头再拨拉半天,早就想理发了,但薛兰让我稍微留长点,说当伴郎好看。
雪下得更大了,顺着窗户玻璃看外面,白茫茫从天到地。
四十分钟后小易电话打进来:我在电信局大门对面。
小心穿过马路我看到小易的车跟雪车一样,雨刮器不停摆动,但就像在雪堆里扒拉小窗户。上车后递过去根烟:辛苦了!
慢慢爬到一个商场门口,停了车我俩上了四楼,一个高挑姑娘走过来,一把挎住小易胳膊,然后伸手去拽他耳朵:没事你就想不起我啊?
小易有点扭捏:这是小张,这层的经理。
我点头示意了一下,看四周,这层好像都是卖西服的,各个品牌各个款式一隔隔,一排排。
那女孩开口问:哥,白西服你穿啊?
点头,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哥,你这身材必须定做,胳膊也长,十天左右到货,误事吗?
想了想,我婉转说:能八天吗,怕回来不合适连改的机会都没有了。
姑娘很爽快:好,我给厂家打电话,加急!
量了尺寸交了钱,看小易给我使眼色,马上明白:谢谢你啊,张经理。我单位还有事,我俩开一辆车过来的……
小张很不情愿:那好吧,八天后来拿货。小易哥,陪我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啊?
小易笑嘻嘻:有,有,改天啊。
上了车,刮雨器费劲半天才又掏出小窗户,说好去找阿强,然后一起吃火锅,下午就打麻将。
路上我笑着对小易说:小张不错啊,身材好模样也好。
小易扭头看我: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就是玩玩……
咣当,车顶在前面车屁股上,我没留神一脑袋就撞在前挡风玻璃上,说来也该倒霉,小易后视镜上吊着个装饰品,石头的,追尾的时候正好摆动到我这边……挣扎着坐起来,脑袋蒙蒙的,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脑门流下。
小易下车去跟前头车交涉,我从旁边扯出几张面巾纸擦了下额头,感觉脑袋前面突突的疼。估计车撞得不厉害,很快小易又上车了,车后面喇叭声惊天动地。
启动车小易回头对我说:给了狗日的一百块,啊……你磕破脑袋了,不要紧吧。
我摇头,但血已经流到眼窝,接着擦拭:唉,估计得去趟医院了,止止血。
车停到最近一个医院门口,我手里已经捏了一叠被鲜血染红的面巾纸。
挂了个急诊进了处置室,大夫扒拉开我前额的头发看了看:伤口不小,需要缝针。
护士拿着把剪子就过来了,我赶忙摆手:不能剪头发啊。
大夫奇怪地看着我:不剪头发怎么缝针?
我继续摆手:不能剪头发。
小易交完钱过来,非常不解地看着我:晓风你怎么了,过一段时间不就长出来了。
叹口气,我摇头:元旦肯定长不出来吧,剃个光头去,薛兰肯定会以为我故意捣乱她的婚礼呢。
小易想了想也叹口气,回头对大夫说:能不能保守治疗,先止血,不缝针行不行?
大夫已经不耐烦了:行啊,愈合慢点,会留疤痕,容易感染!
我点头:就这样吧!
护士放下剪刀过来拨拉开我头发,大夫清洗了创口,然后上了药包扎好:打针破伤风吧。三天后换药,不要见风,不要冻了,不要用力,不能沾水,再吃点消炎药。
破伤风也过敏没打,要出医院门诊楼的时候,小易说车上正好有顶帽子让我等一下。
帽子有点小,我勉强戴上把伤口捂住:送我回家吧,忍三天。不能喝酒不能吃发的东西,火锅等好了再吃吧。
小易摇摇头:你啊,值吗?
没接话,脑海里重复他的话:值吗?
快到我家门口让小易去超市买了箱方便面,然后搬着上楼,三天再没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