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五农场建在一片草甸子上,四周是长满柞树的山丘,最近的一座山离场部有七八里远,由于采石建房炸出个缺口,因此叫豁牙山。山上的野木耳和猴头菇很多,常见一些住家在门前用柳筐晾晒着从山上采来的木耳和猴头菇。木耳长在枯死的朽木上,猴头则长在老柞木叉上,而且是成对出现,你只要发现了一个,在这棵树的附近一定还有第二个。这里的山珍虽然很多,可职工们采回来也不能自己做着吃。农场要向共产主义过渡,成立了公共食堂,全场男女老幼必须去食堂集体就餐。
食堂印饭票卖给职工,一天三顿饭共两角钱,其中早饭午饭票各八分钱,晚饭票四分钱。开饭时门口有个炊事员收饭票,交了票就进去到窗口领一份菜,再拿个空碗自己盛上大馇子或夹两块苞米面发糕,端到木桌上站着吃。发糕是把和好的整块面摊在笼屉里,蒸熟后再用刀切成小块,因口感不好,有时还在面里加点糖精,但还是难以下咽。每周也能吃两三次白面馒头,这时就不能随便吃了,每人在窗口只能领到两个。菜是大锅炖白菜加点带皮土豆,再就是冻萝卜炖豆腐,连汤带水一人一碗,而且豆油可劲加,炊事员往往是菜用盐水煮熟后拿水舀子掏一舀豆油浇进锅里。这样每碗菜汤上都浮着厚厚一层油,为吃到下面的汤菜,只能把上面的油白白倒掉。炊事员做饭时见火上不来,也用水舀掏豆油往灶底下浇。反正是大锅饭,浪费既没人管,也不心疼。晚饭四分钱吃的是大馇子或高粱米粥,菜是盐水拌生萝卜条,有时每人还给加一汤匙盐水煮黄豆,这就是最可口的菜了。
每天早上,父母把一天的饭票发给我和弟弟后就不管我们了。我们哥俩自己去食堂排队吃饭,上学,再排队吃饭,直到晚饭后回家。这天,食堂里又吃白面馒头了,我交了饭票领了两个馒头一碗菜汤站到桌前。一会弟弟也端碗汤走过来,我见他手里只有一个馒头,就问怎么回事,弟弟说:“叔叔给我两个,我吃不了,就只要了一个。”我说:“你真是个小傻瓜,吃不了咱拿家去呀!”不料弟弟听了这话放下菜碗又跑到窗口对里边的人喊:“我还要那个馒头!”“你不是吃不了吗,怎么又要了?”“我哥说我是小傻瓜,吃不了也要!”炊事员和领饭的人都笑了。馒头要回来了,可弟弟“小傻瓜”的名字也叫开了,食堂的人只要一见弟弟来打饭,就说:“小傻瓜来了,这次叔叔不让你吃亏,多给你点咸豆!”
这年,从关里来了许多拖家带口的支边移民,农场把他们接收后便发给饭票和职工一起去大食堂吃饭,每次饭后都有一些黄皮拉瘦的男女和儿童坐在食堂外面的墙下发呆。原来这些移民难得吃上一顿饱饭,以至于吃的太多,撑得走不动了。
我家住房前有一大片空地,可能是农场夏天的菜园,干枯的杂草和豆秧混在一起,铺满田垅。我和弟弟来这里玩,发现荒草棵中有许多豆荚,能剥出好些豆子,有红的、黑的、带花纹的、白色带黑脐的,有的滚圆,有的扁长。出于好玩我们捡了一些放在兜里,回家拿给爷爷看,爷爷说这是菜豆、这是饭豆、这是黑豆、还有蚕豆,问从哪弄的。我们带爷爷来到菜地,他见草丛中有这么多粮食,心疼得直摇头,便蹲在地上捡起来,捡了几天,竟捡回了半面袋豆子,直到大雪封地为止。在大食堂停办后,家里用这些捡来的豆子煮粥,吃了好长时间。
冬季越来越冷,爷爷把棉袍下襟掖在腰带上,拿把镰刀到处割草背来烧炕取暖,可全家老小的手脚还是冻伤了,以后成了习惯性冻伤。当地有个治疗冻疮的偏方:用干茄子秧、干辣椒秧、葱胡子熬水烫手脚,每天晚上,母亲都用这些东西熬水给全家人烫手脚,效果还不错。
农场当时还没电,屋里没有电灯,晚上只能往小蝶子里倒上豆油用棉花捻点灯照明。也无法洗澡换衣,身上痒得难受。这天我脱下衬衣,发现上边有许多小虫在爬,母亲拿过来一看,原来生满了虱子。油灯下看不清抓,就把我们兄弟的内衣裤拿到外边,在零下三十度的夜里冻一宿,把虱子冻死,早上起床再穿。
农场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冬天小孩们也没什么可玩的,父亲用木头做了一副象棋,用纸画了一个棋盘,教我们哥俩下棋。什么“马走日、象走田、炮打隔山罩、车走一条线、将帅难对脸、小卒一去不回还、别马腿、夹象眼、大车一抽就玩完……”我们就是在这时学会下象棋的。
我家从沈阳带来一对安哥拉长毛兔,那是妹妹三周岁的生日礼物。耳尖和身上长着雪白的长毛,我和弟妹非常喜欢,每天喂它,和它一起玩。母亲的一位同事来串门,要拿十元钱买走这对兔子,我们兄妹坚决不让。后来这对兔子在墙外笼子底下打洞下了七只小兔崽,刚断奶就全被人要走了,只有这对大兔子被我们兄妹保护着没人敢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