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姥爷那次出事后,给游击队贩粮的行动暂时停止,韦少校也很少露面了,但共产党的秘密活动仍在进行。敌伪政权为把刚刚燃起的抗日之火扑灭,也加大了清剿力度。
端午节过后,邻村一户亲属要筹办喜事,布置新房,便把姥爷接去,请他帮忙制作一套家具。家里只剩姥姥独自带着几个孩子经营桥头上的包饼铺,我母亲也从奶奶家回来帮忙。这天,姥姥像往常一样带着母亲、三姨,背着一岁的四姨守着草棚做生意。后晌,从堤上下来八九个船工模样的人,钻进棚里围着木桌坐下,要了一些包子辣汤吃起来。一个黑脸大汉钻出门外绕着棚子看了一圈,问在外面灶前干活的姥姥:“你家没有男人?”“死啦。”姥姥随口应道。“你再给摊20张单饼一会带走。”
黑脸大汉进棚后,八岁的三姨凑过来说:“娘,俺见那人短褂里边掖只枪。”
“别吱声!”姥姥也本能地感觉这些人不一般,一边烙饼一边暗听里边动静,好像在谈论拿什么人。就在这时,又一个人走进草棚,此人姥姥和母亲都见过,是常挑担来这一带卖杂货的货郎。他和屋里人拱拱手,小声说:“北街西头第二家。”另一个说:“甭忙,等人到齐再下手。”
虽然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姥姥还是听清楚了,心头顿时一惊,那家正是玩友会经常活动的地点之一,马上意识到危险可能降临了。正在心急火燎之时,猛然看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远远走来,那是姥姥唯一儿子,我的舅舅,他刚在河里玩完水,光着上身往家走。姥姥连忙朝他摇手,指着堤边的柴垛,舅舅很机灵,迅速窜到柴垛后边藏起来。
姥姥向母亲使个眼色,转身碰倒了灶台上的水瓢,一瓢水全泼在了柴草上。“你这个死妮子咋弄的?”姥姥冲着母亲叫,“真是越忙越添乱!”黑大汉听到动静马上走出棚外看。姥姥起身拿起柳筐和三齿钩,对母亲说:“大雁别忘了翻饼,娘去抱点干柴来。”
黑大汉紧紧盯着朝柴垛走去的姥姥。为了防火,柴垛离草棚三十几步远,小声说话很难听清。为了掩护,姥姥又弄哭了背上的四姨。姥姥来到草垛边,一边大声哄着四姨一边小声对藏在垛后的舅舅说:“快去北街你七大爷家报信,一伙带枪的要去他家拿人,不跑来不及了。先别动,等俺把柴抱回去你再钻苇棵子跑,别让这边看见。”黑大汉站在棚外,看见的是姥姥刨草,听见的是小孩的哭声,直到姥姥抱着柴筐回来,才放心进了棚里。
就在此时,听见里边有人喊一声:“伙计们,该干活啦。”这伙人便钻出棚子,跟着货郎向北去了。只有黑大汉没走,守在这里,他对姥姥说:“码头来货了,他们去接船,俺在这等你烙饼。”
姥姥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个时辰过去了,回来了两个人,一进门就骂:“奶奶的,消息不对,货没接到!”黑大汉也瞪大眼睛:“扑空了?不对呀!”他挟起姥姥给包好的二十张单饼,满脸疑惑地随着那两人一起离去,他根本不会怀疑眼前这个带着三个女娃的小脚女人会在他的眼皮底下把消息传出去。后来,胡集也变成了抗日游击根据地。一位曾经参加过那次秘密集会的抗联干部对姥姥说:“我们正在开一个党的会议,人刚到齐你儿子就来了。要不是报信及时,损失可就大了。”
那个走街串户的货郎就是日伪的侦探,但事过不久他也消失了。有说是日本人怀疑他通共给干掉了,也有说是被八路除奸队除掉的,不过姥姥事后一想起这事就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