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旅,我父亲的人生之旅,在走完八十七个春秋之后,定格在2011年10月17日凌晨3时40分。
在这之前一个月,我们全家五口专程从沈阳赶到山东老家为父亲庆八十七岁生日。父亲很高兴,在生日家宴上,即兴为子女献上一首《家和万事兴》的歌。之后女儿、女婿回沈上班,我和老伴马桂梅带着三岁外孙陪父母过了“十一”。原打算再多住几天,但为了桂梅能参加上几十年一聚的天津知青校庆活动,还是在10月10日由她弟弟开车把我们接到天津。
13日活动刚结束,突接父亲病危消息又急返老家。12****还骑着电动三轮车去县老年大学听课,三层楼梯爬上爬下。可13日早上却突发急性心梗,急救了3天仍然没能把老人家留住,就这样突然走了。在同时,那辆他最喜爱的陪伴他多年的电动三轮车也失踪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
父亲生前工作过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当年知识青年,第一时间在五十团知青网站上发了讣告,表达对这位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和北大荒开发建设的普通老兵的缅怀和敬意。查哈阳农场党委也派老干科长从齐齐哈尔乘火车赶到山东参加告别仪式,人们从父亲的生平简介中,才知道这位老人在战争年代荣立过大小战功多次。
在整理遗物时,从一只老式军用皮箱中发现了许多珍藏的家庭历史文物:有各类军功章、纪念章(其中有三枚朝鲜政府发的立功奖章)。有各类证书:荣誉证、军官证、转业证、军人供给证、志愿军出国乘车证、部队儿童保育证等等。有各个时期的老照片以及军徽、帽徽、领章、肩章。还有一架用降落伞布包裹的美军127型照相机,那是父亲当年用一块手表从一位朝鲜人民军军官手里交换的战利品,我们家许多老照片就是用这个相机拍下的。
望着这些物品,不禁睹物生情,思念万千。父亲平时看上去身体状况要比母亲强得多,突然先她而去,是母亲难以接受的,况且父母的身世又那么与众不同。母亲8岁时送到父亲家当童养媳(父亲当时12岁),长大成亲俩人加入抗日队伍,调到同一部队转战大江南北,又先后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转业复员又一起投身北大荒开发建设和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水利工程会战。他们不仅是相懦以沫,厮守终身的夫妻,也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童伴和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战友。虽然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但参加革命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却是聚少离多。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对我们说:“以前不管你爸走出多远,我都能带着你们找到他,现在找不到了。”很少谈起过去的母亲此刻却时时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拢不住的思绪在时空间信马由缰,甚至追溯到上数几辈人的遥远的过去。那一幕幕苦辣酸甜的情景和一个个喜怒哀愁的音貌展现眼前。令人感叹的是,我们这个普通人家的小历史以及几代升斗小民的命运竟与时代的大历史大潮流如此休戚相关,难以切割。特别是父母参加革命后,经过抗日风雨、内战日月、朝鲜战争、屯垦创业、水利会战等等,更是一步步谱写了那个特殊年代的人生之歌,也展示了那个时代的人所具有的境界和情感。
岁月沧桑,往事如烟。我们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匆匆过客,但流星划过也留痕。无论是大历史还是小历史,都应该刻在碑上、留下墨迹而不是埋入墓中。理由很简单,没有一家一户的小历史,就不会有整个时代的大历史,那些微不足道的草根百姓也有自己难忘的过去和想对后代诉说的故事。
2013年中秋、国庆节期间,查哈阳农场宣传部王部长和老干部科李科长走访在各地易地安置的农场老干部。他们到山东鱼台慰问我母亲时,我正巧也在山东老家,与他们相遇了。他们告诉我,查哈阳健在的抗战时期老兵连我母亲在内只有两人了,其他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也不多了。他们的奋斗经历不仅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也是一部品味人生的教科书,每章每页都不该缺失,对此应当有紧迫感了。可惜自己认识太迟搜集太晚,许多珍贵的记忆恐怕要永远尘封,随父亲而去。特别是朝鲜的战地生活只有他一人经历,现在已无法了解更多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