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顺原路走回,走到那条分叉路口,却见路口已经被混浊的黄水给淹没,只因这条路地势较高,那水漫不上来,却是出不去了。不由呆了,想了想,又回去,问那怪人,那怪人发出一声怪声,似觉好笑,道:“我关在这个炼狱一般的地方,外面人世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不过,那些猴子也不是月月来,有时勤些,一个月来两次,有时少些,两个月来一次,都作不得准。我常常奇怪,这些猴子这般贪婪,这里生有这许多地狱灵芝,没有道理不天天来,看这情形,原来是洞口经常被污水堵塞罢了。”
说着一声长叹,道:“沧海桑田啊,三百年,就这么过去了。人世已是另一番模样。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玄火宫居然会有被污水堵塞门口的一天。”大牛忍不住问道:“玄火宫是什么地方?这里就是一个山洞嘛,别说什么玄火宫,连个草棚子都找不到。”那怪人一声怪笑,道:“紫微这老家伙老谋深算,知道找个机灵的来,我一眼可以看穿。故意找你这个小傻瓜来套我话来的。哼,小鬼,我是不会上当的。”朝大牛一仰头,似笑非笑的道:“他是不是要你问我玄火宫的入口?嘿嘿,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大牛对这人的自作聪明极是无奈,道:“你不想说就罢了。我也不想知道。不过随便问问。”说着觉着有些饿,瞧了瞧那山壁上的灵芝,唤出神火将那火焰逼开,摘了两朵绝大的,递一朵给他,道:“你饿不饿?”这人不接,大牛便也不管他,自己将这灵芝吃了,这灵芝食之如饴,倒十分可口。灵芝下肚,便觉有一股热气蒸腾,浑身说不出的舒泰。
那人见他神色满足,似乎想要睡觉,忙道:“你叫什么名字?”大牛跟他说了,他倒笑起来道:“人如其名,生得果然跟头牛一般傻。”看大牛不高兴,便又问他家世,大牛便默然不语,却是想起了姑姑。这人三百年没有说话,突然来了人,若是个成人,有了戒心,倒未必肯说话,见大牛是个孩子,虽有嫌疑,防备之心却弱,见大牛默然,便问:“知道我是谁吗?”大牛摇头,这人便道:“哼,说起来,你这小子倒该叫我一声师伯。我就是三百年前峨眉的掌教真人,玄微上人。”
大牛哈哈大笑,道:“难怪师父要把你锁起来,原来你是个疯子。居然还冒充起我师父来。”这人双眼圆睁,发狂骂道:“呸!我才是真正的掌教,现在坐在玉阙宫的,是个假货!他是我的双生兄弟,跟我一同拜在玄天祖师门下,论道法,论人品,我样样比同门出色,师尊便传了我世尊之位,让我执掌峨眉。没想到,最后却被自己的兄弟暗算。真是天意啊!”
大牛摇头道:“我不信。师父是大大的好人,怎么会作这样的事情。”这人冷哼一声,半晌才道:“他确实是个好人。”又道:“却是个糊涂的好人,他不懂得权益变通之事,保守偏激,以前害了我,将来一定会害了峨眉。”大牛细看这人,觉他眉目之间,果然与师父有几分相似,只是一个面如冠玉,温润无暇,一个却蓬头垢面,皮干无肉。
看大牛自己打量自己,这人又笑了起来,道:“如何?我说得可有假?”大牛哼一声,道:“你胡说八道,师父又不在,自然只好让你一个人胡吹。”这人微微一笑,倒不争辩,也不生气,道:“你小孩子家,自然不懂。”又问大牛如何到的这里,大牛跟他说了,他倒笑了,道:“上峨眉数日,可以御物飞行,简直就是神话。别说我们,就是我们的师尊玄天老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你这小子,究竟不老实。”
大牛也不争辩,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由得你。”这人嘀咕两声,便又问峨眉山上众人之事,但凡大牛知道的,都一一告诉他,不过这人问的,都是些几百年前的旧人,大牛几乎都不认得,一无所知,玄微不由得大不耐烦,道:“不看你有神火,简直要怀疑你是不是我峨眉弟子。”
大牛也不分争,觉得有几分疲乏,便想捡块地方坐下行功,这人又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你师父要暗算我,夺我这掌教之位?”大牛摇头道:“不知道。”这人等了一晌,见大牛已经盘腿坐下,已经运功,并不答理自己,便发狠道:“哼,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大牛运了两个周天,只觉进展顺利异常,昨日运功,尚有数处艰险处,需要神火扶持,不想今天却轻易过了,却不知道是吃了这山壁上的灵芝之功。行功完毕,睁开眼来,却见玄微目定定的望着自己,倒不好意思,道:“我再去瞧瞧那洞口,要是通了我就走了。”说着与他道别,玄微哼一声,道:“别瞎跑了。要通了,那些猴子便该来了。”
大牛不理他,自去瞧了瞧,果如玄微所说,岔路路口全是污水,将来时的洞穴淹完,走不出去。大牛无奈,只得回去,玄微笑道:“笨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大牛在他旁边坐下,道:“你既然是我们峨眉的先辈,自然知道我峨眉的道法,怎么不使神功,挣脱这铁链,早早离开这里?”
玄微顿时大怒,拍腿骂道:“这都是你那该死的师父使的恶毒主意。他用师尊的赤炼锁锁住我的玄关琵琶骨,叫我无法行功。”说着伸出十指,只见十指之上全有一层厚蹼,又道:“他又用鲛人的鲜血凝住我的十指,叫我无法结法印。更过分的是用这里的万年玄冰和地狱火,逼出我的法宝仙剑,强行炼化,叫我一无所有,求生不能,哼,他心肠原本慈祥,见不得人受苦,却偏偏对他的亲生哥哥,却下这等的毒手!大仁者,必有大狠之心,古人诚不我欺!”
说话之时,玄微咬牙切齿,一脸的怒意,十分可怖,大牛却觉得他十分可怜,想想若是二牛把自己关成这样,必定早不想活了,当下便道:“你也不要太难过,或者师父也有不得以的苦衷。”玄微一声喟叹,道:“苦衷,苦衷,他的苦衷就是峨眉的清誉,师尊的名讳。”看大牛一脸迷茫,忍不住道:“你入峨眉虽短,但我看你运功行气,第一重第一层却早通了,想来也有所听闻。知道咱们峨眉以什么道法行天下吗?”
大牛道:“自然是光明道。”玄微却笑了起来,道:“哼,光明道,区区光明之法,以元神为火,以法宝为灯,不过驱鬼辟邪之微末小技罢了。哪里算得上我峨眉的正**门。《玄都上品》,不过是我峨眉的根基之道,打打底子罢了,算不上上乘道法。”
看大牛一脸惊异,玄微笑道:“你被紫微灌了一脑袋无用的东西,自然吃惊,怎能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想天下之大,名山众多,为什么单单只有峨眉与昆仑才能称为仙剑之宗,你知道吗?”大牛摇头,道:“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便是师父,也未必知道。”玄微哈哈一笑,道:“这我倒可以告诉你。当年秦统天下,聚天下之铁,炼金人十二,这十二金人,天灭其十,散为凡铁,为天下人所用;而剩下的两尊金人,一执剑,一掌刀,峨眉得其一,而昆仑亦得其一。所以天下之仙剑神刀,莫不聚向此二处。”
大牛叹道:“原来有这样的奥秘。只是天下的山多了,为什么单单是峨眉跟昆仑得到这两个金人?”玄微摇头笑道:“山与人一样,自然有它的机缘。你自然不知道。谅你那个不成器的师父,也不知道。数千年前,五帝氏后,有中皇天皇君出世,太上老君下降昆仑之山,授其以《天皇内经》十四篇,中皇天皇君得道治天下,曾在昆仑题字,其字曰‘刀不刃血,海内乃治’;这两行字恰巧就题在如今昆仑的刀海之上;多年前我上昆仑,远观刀海,只见这两行字的首字‘刀海’二字。”
大牛想了想,道:“那为什么我们峨眉的剑山之上没有这么两行字?”玄微脸一板,道:“呸!你也算得上峨眉弟子,那么大的两个字你居然没见!”又哼一声,道:“我峨眉秀于天下,怎么会没有这样的神迹。上皇元年十月五日,老君下降于峨嵋之山,授黄帝《灵宝经五符真文》。轩辕黄帝治天下,也曾在峨眉题字,其字曰‘剑置于匣,山岳自来’。”
大牛想了半晌,道:“这两句什么意思?”瞧见玄微神色不善,便忙又道:“那山浮在云中,高得看不到头,宽得望不到边,看不到也情有可原。”玄微却哈哈大笑,骂道:“果然比牛还笨,你既然入门了,自然去过剑山,却从哪里看到有这两个字来。昆仑有这两行字,不过巧合罢了,我峨眉偏又这般巧了,又有这样字迹。”大牛噢了一声,倒不生气,道:“原来你是哄我的。”玄微道:“蠢材。题字是假,那轩辕黄帝在峨眉得到咱们仙家祖师传授《灵宝经五符真文》,却是真的。”
大牛道:“那却是个什么东西?”玄微将大牛这句“那却是个什么东西”念了十来遍,点头道:“这是我峨眉镇教之道法的源头术法,为世上无双的修真法门,你却叫他那却是个什么东西。”说着朝大牛一瞪眼,道:“天若有耳,听见你这屁话,一准放个天雷把你炸成灰。”大牛瞧他生气的样子虽恶,神色却善,想来玄微天生是个欢喜先生,不过被关久了,有些怪诞,暗中拿了主意,若是回到峨眉,一定向师父求情,放了玄微。
玄微瞧大牛望着自己出神,只当他想听下去,便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想知道这是什么法门?”见大牛没什么反应,似乎完全不想追问,他自己倒着急起来,道:“知道峨眉的两部经典是什么吗?”大牛摇摇头,他便道:“这是峨眉的秘传,向来只有掌门才知道。你师父暗算我,自然没有人告诉他这秘密,哼,峨眉到了他手里,恐怕是一代不如一代。”
说着看大牛的神色大是不信,便问:“难道我说错了?”大牛道:“钟鼎他们很利害的,上次我还看他练成兵的法术呢。”玄微眉头一皱,道:“他修道多少年?是哪一辈的?”待问明白,劈手给了大牛一个巴掌,道:“蠢货。花了八十年还在学成兵,什么弟子,要在我门下早一脚踢到厨房做饭去了。”说着便笑,道:“你是个傻子。跟你怎么说得明白。”
大牛哼了一声,道:“你倒聪明,给关在这里死不死活不活的。”玄微脸色一变,神色便郁郁难过,大牛心中不忍,有些后悔,不该说话造次,便道:“你别担心,即便你以前犯过差错,总也过去了,关这么久,自然也够了,我回去给师父求情,让他放了你。”玄微赌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去求情,他就放了你?他要知道你看到了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恐怕他会杀了你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