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华人十大科学家:李远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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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本殖民统治者为了巩固长期的统治,消灭台湾的华夏意识,制定实施了各种毒辣阴险的政策。他们首先推行了同化运动,在台湾通过办学校推广普及日语,渗透皇民思想,企图以此淡化台湾同胞在民族语言和文化上的向心意识。从1919年至1937年的近20年间,日本统治者把这种同化运动和法西斯的野蛮暴虐结合起来,使其达到了疯狂得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以政治和法律的手段,强制25岁以下的台湾人学日文,说日语,严禁使用汉文和汉语,禁止使用台湾人称谓,一律称之皇民。台湾总督规定:所有机关、学校等公共场合,一律禁止使用汉语。教师教学、学生读书概用日语。他们甚至强迫人们改用日本姓名,凡改日本姓名者提高社会地位,增加生活物质的配给数量。为了彻底割断台湾与中国一脉相承的历史渊源关系,殖民政府还捣毁庙宇中的中国神像,代之以日本的神社和神灶,强迫男女老少奉祀日本诸神。这种种暴政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让台湾人民的心灵深处全面接受日本文化。

在学校,李泽藩先生每天早晨都要参加学校的教职员朝会。在朝会上,校长的训词总是从不懂日语的人缺乏“国民精神”说起,然后批评台湾籍教员未能将自己的家庭日语化,并说不能教育自己家庭的人就不配当教员等。一些初入学的新生,由于日语会话能力较差,常常要遭到训斥和体罚。

李远哲和父亲李泽藩先生两代人都出生在日本殖民者统治时代,李老先生更是生活了近40年,深刻理解台湾同胞所走过的历史道路和所遭受的历史灾难以及同化教育给他们留下的深深伤痕。李远哲出生的时间正是殖民同化教育最全面、最彻底的时期,他学的是日本文,说的是日本语。所以当日本投降,按照《波茨坦公告》,台湾及澎湖列岛归还中国的消息传到台湾后,台湾民众数万人聚集在码头和街道等候中国军队进岛。目睹日本人撤离台湾的沮丧神情,人人欢天喜地,家家张灯结彩。看到这种景象,李远哲跑回家里,一把拉住母亲:“我们什么时候走?”“你这个笨蛋,你是台湾人,你留在这里你还不晓得!”父亲骂道。

“我不是日本人,而是道道地地的中国人!”少年远哲遇到了他有生以来第一个让他震动的问题。他想了很多很多,他想起了父亲带着他参加新竹每逢7月的义民庙拜庙活动,数百人聚集在义民庙,供上近千头的猪羊,戏曲连台,热热闹闹,声势颇为隆重壮观。他想起了学校并不放假的春节,父亲穿上最挺的西装,母亲穿上最漂亮的裙子,远哲兄弟们穿上最新的衣服,齐立在摆满了供品的案桌前,燃起香烛,祈祷祖先保佑平安。他想起了“年假”(春节前后10天)的日子里,他和伙伴们点放着爆竹,母亲告诉他,这是吉利的日子,不许胡说八道。家里准备了红枣和冬瓜条,母亲吃一颗红枣,说一句“食红枣,年年好”,吃一片冬瓜条,说一句“食冬瓜,年年加”。他想起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和兄长及邻里的伙伴挤在人山人海的街上,看花灯火把。一家又一家的唱班擎举着“昭君和番”、“关公斩将”等仙人仙女像,打着锣鼓,吹着丝竹,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个民族几千年形成的民俗文化是生活习惯和信仰的积淀,它永远是根深蒂固地植于心灵深处的参天大树。日本殖民者的同化运动改变了一代人的语言和文字,但却未能改变台湾人民的生活习俗和民族观念,他们从生活习俗中找到了民族的认同感。

想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却被异族割弃了自己民族的语言和文字,李远哲生发了许多感触:被世人称为东亚病夫的祖国拥有几万万人之众和广阔的疆土,竟然割土让地,说明贫穷落后会受列强的欺侮和蚕食,我辈当勤奋努力,改善现状,把中国建设成为世界强国,恢复民族的自尊心和自豪感。

李远哲和二位堂兄后来转入了新竹国立小学,开始学习国语和台湾方言闽南话,由于说得不好,受到了一些同学的排斥。因为台湾刚刚光复,中国人一下子扬眉吐气了,所以学校里流行着很强的反日情绪。同学们骂那些只会讲日本话的学生是“三脚仔”、“假鬼子”,李远哲气不过时便与他们打上一架。有一次他在前边走,后面传来“三脚仔”的挑衅喊叫,远哲停下脚步转过身怒视着一群走来的学生,走来的人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远哲找不到发泄的对手,只得一肚子委屈走回家来。看到远哲不高兴的样子,父母料到又是因为讲不好汉话而受到了排挤,就劝解安慰他,向他解释父母作为教员对时局的无奈和希望儿子成才、报效国家的良苦用心,远哲却难消怨气。这段时光对他年幼的心灵产生了极大冲击,社会的剧烈动荡和变迁催化了远哲的早熟,使他对社会的理解和学习目的的确定一下子产生了质的变化。生活就是这样,重要事件常常是思想观念形成的里程碑和人生的转折点。李远哲后来在与青年学生座谈会上谈起了这段经历,他说:“以后我求学的日子里,常有股很强烈的爱国心驱使我努力向上。”

4.拜神是没有用的

到了清朝,台湾、大陆实现了政治统一,中国的宗教文化在台湾广泛传播,寺庙最多时达到3000余座。庙宇中供奉着开漳圣王、保生大帝、关帝、神农、鲁班、玉皇大帝、妈祖等不同神明、偶像百余种。新竹的竹莲寺、文昌祠、文林阁等都颇有规模,其中竹莲寺是台湾的十余座名寺之一。寺庙内常年香火鼎盛,人们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都来祈福求吉、消灾驱邪。

小时候,远哲时常跟着母亲去庙中烧香叩头,祈求神明保佑平安,家庭福祥。远哲手捧冒着青烟的香烛,和妈妈一同跪在一言不发的神像前,看着妈妈和其他人恭敬虔诚的样子,他感到莫名其妙:一个木然不动的泥像能给这些毕恭毕敬的众生什么帮助呢?有时妈妈告诉他:神都是抑恶扬善、救助生灵的,有着很大本领的长生不老的人。人们祭祀供奉他们,也是对他们给人的好运和吉祥表示感激之情,并希望他们继续降福人间。母亲还给远哲讲了神祇妈祖的故事:妈祖成神之前,是一个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的人。她能预卜吉凶,常常在海难危急之时,神奇地出现,指点迷津,使渔民们逢凶化吉。有一次她为了拯救一场海难,凌风驾云而去,从此再也不曾回到人间。母亲的话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还是令远哲感到费解:神能给正在走运和正在困境中的人同时带来好运吗?神能让富人和穷人同时都成为有钱人吗?我能不能和神祇见上一面向她提一些问题呢?对远哲的疑问,母亲听了总是一笑置之,说小孩子家不懂。后来远哲慢慢长大,他已经读了不少的书,眼界逐渐开阔,思维日趋深刻,知道了地球和宇宙,知道了人类进化的历史,对深邃奥秘的自然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此他再也不去寺庙拜神求佛了。

这一年远哲13岁,为了让儿子顺利考上初中,母亲一定要远哲一起去城隍庙,求城隍爷保佑全家人心想事成。远哲一向尊敬父母,但在他认为的大是大非面前,却绝不随便妥协让步。远哲给母亲说:那样做是浪费时光、徒劳无益的事,我若好好用功的话,一定能考上。

李远哲从小就表现了不妥协、不盲从的鲜明个性和信奉科学的精神。求神拜佛有时表现了人们的无奈情绪,有时表现了人们在重大关头的犹疑不决和缺乏自信心,有时表现了一种美好善良的祝愿,有时成了人们团结奋斗的精神力量。每每在人生重要的时刻和重要的事件来到之前,人们对成败的结局没有足够把握时,为增添求胜的信心,便发生求神佑助的愿望和行为。

一次,包括远哲在内的新竹国小桌球队参加全省比赛,远哲和队友们积极进行准备。他们对战术、技术精心研究和商讨,也对胜负结局七嘴八舌地猜测。远哲说:根据我们的技术水平和竞技状态,只要能发挥得好,夺取冠军是有可能的。一个队友很激动地说:“让神明保佑我们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吧!”远哲听了他的话,眉头皱了一下想要说什么,这时校长走过来,他很兴奋地对大家说:为了比赛能打得好,能取得夺冠的胜利,为了给我们新竹国小增添荣光,我们明天一块到竹莲寺去,让显灵的神明保佑我们吧。远哲听了不以为然,大家辛辛苦苦地训练做能做到的一切,只有坚持不懈,付出心血和汗水,才会换来成功。如果把一切都寄托在神祇的保佑下,人们不都会变成懒汉了吗?没有了上进心和克难精神怎能取胜呢?远哲想到这里,就把脸命向校长,不依不饶地说:“比赛能不能得冠军要看我们的努力,我们打得好自然会得冠军,拜神是没有用的。”校长听了,一脸的不快,他了解这个学生不仅学习成绩好,体育好,品德操行好,对问题也有独立的见解,遇到是非问题决不迁就和盲从。校长不愿在求神问题上和学生发生冲突和争执,便转过身去,丢下一句话:“明天按时集合出发,一个也不能缺少。”第二天,大家在校长率领下来到了竹莲寺,在香烟缭绕的神像前,大伙列队排好,一个个合掌叩首,虔诚至极。远哲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炷香,看上去,满脸的恭敬和真诚。他喃喃而语:“愿神明显灵,我希望明天打败。”话刚说完,他的脑袋重重挨了一下,他扭过头来,只见站在身后的校长怒视着他。好像是预料中的事一样,远哲平静得一言不发。回来的路上,要好的小伙伴们悄悄地问远哲:“你真的希望我们打输吗?”李远哲笑了笑说:“我刚才真的希望神明显灵让我们失败,但我现在比你们更希望打赢。”

在比赛中,远哲和队友们的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新竹国小桌球队在全省比赛中夺得了冠军。在颁奖仪式上,新竹国小的人都得意扬扬,校长更是喜悦,脸上笑眯眯的。李远哲跑到校长面前,不无尖刻地说:“校长,我昨天说希望我们打败,你看,结果我们还不是打赢了吗?是我们技术好,并不是神灵保佑。”校长听了,脸上一块红一块白,强辩说:“不是不是,你是根本不信神的人,你说希望打败,神也没听进去。是我校长希望你们打胜,你们才打胜的。”这场比赛的输赢对于李远哲来讲有着超出寻常的意义。它是李远哲世界观形成的重要一课,它加深了对自己是命运的主宰这一科学真理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