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校尉虽然并不认为世间真有长生不老的法子存在,但是他还是不敢大意。
因为他来的这个地方,是天荒地。
天荒地这个名字的来由,众说纷纭,其中最主要的说法是由于这里有一块光秃秃的荒坡。
此外还有一个说法,是大宗国的几个朝代以来,循州城以及旁边的敬州城和番州城都人才辈出,却单单这块地方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出色的人物,不说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的风流人物,就是一时显赫或得时当令的权贵富豪,也是没有的。
因此有人传说,这是老天特意荒废之地。
这个说法所知道的人不多,也许是一个调侃的穿凿附会而已。
无论是哪种说法,不管是说人还是说物,都说明这里是老天不屑一顾或者是刻意遗忘的地方,正正经经是不折不扣的天荒之地。
如此一来,天荒地人多长寿的原因也就得到了一个解释:因为这块地已经被老天所遗忘,居住在这里的人往往都会比其他地方的人多活这么几年。
这也许是盛老和三位大师坚信这里有长生法子的一个旁证。
让袁校尉不敢大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因为他舅舅,就是大宗国京营指挥使张国猛,得知他要去天荒地,特地将他叫去,郑重地告知他,天荒地这个地方有些古怪,说不出来的古怪,让他得万万小心。
到底古怪在什么地方,他舅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舅舅知道有一位大宗国的大人物,在没有发迹之前,曾经在天荒地呆过两年。
这位大宗国的大人物在离开天荒地之后,虽然就开始了他人生的飞黄腾达,但是他对这个地方却是一直讳莫如深。
袁校尉牢牢地记住了他舅舅的话,因此他一脚踏入天荒地之后,就非常警惕。
这种密林是伏击的好场所,因此神经高度绷紧的袁校尉,一点都没觉得那林间特有的新鲜空气有什么清爽之感,反而觉得那混杂的草木之气有点令人窒息。
忽然,几声笃笃叮叮的铁器敲击声随风隐隐传来。
果然有情况。
袁校尉脸色一肃,“唰”的一声,举手止住前行的队伍,低声道:“有情况,戒备!”
黑衣卫们立即抽出了佩刀。
殿后的那名黑衣卫立即转过身来,弓步沉腰,执刀舒臂,护住后路。
领头的袁校尉,则是两脚等肩张开,单刀横摆。
其余的四名黑衣卫都从小路中跳了出去,占据住了左右两翼的关键位置,组成了一个保护圈。
他们将三位特使护在中央,然后慢慢向最近的一棵的巨树挨过去,最后收紧保护圈,背靠着那几个人才能合围得过来的树干,摆出迎敌的阵势。
黑衣卫的素质果然名不虚传,他们这一连串的动作配合默契,快而不乱,最后摆出来的阵型分工清晰,攻守相济,帅的不得了。
哪怕是面对五六倍于己方的敌人,他们也能尽数抵挡得了。
然而这事就像泡妞一样,没有对手的话,再帅也没有用。
他们严阵以待了好久,还是不见有什么山贼响马之类的出现,也没有听到别的异常声响,只是又几声笃笃叮叮的铁器敲击声传来。
“卖杂货啰!”
随着铁器敲击声,一声吆喝传到如临大敌的特使和黑衣卫们的耳中,一副杂货挑子从林间转出。
原来这天荒地的杂货郞吆喝叫卖的方式并不同于别处的杂货郞。
别处的杂货郞是摇着拨浪鼓来招徕顾客,而天荒地的杂货郞在穿乡过村之时,单手搭在挑头上,掌中持着一副小铁凿小铁槌。
随着担子步伐的节奏,凿槌相击,笃笃叮叮甚是悦耳,以此吸引村民前来交易。
这副小铁凿小铁槌实际上并不仅仅是这个用途的,另有更为实际的用途。
杂货郞的担子里备有一整盘熬成的糖饼,当有村童拿来山货土产交易时,杂货郞估定了价,小铁凿置在糖饼上,小铁槌轻轻敲几下,笃笃叮叮几声,几块甜甜脆脆的碎糖饼敲了出来,油纸一裹,就交到口水流得滴滴答答的村童手中了。
这个笃笃叮叮铁器敲击的声音,最讨这里土生土长的村童们喜欢了,却是让不熟悉这边风土人情的袁校尉他们这些黑衣卫虚惊一场。
就像是摆出了打老虎的架势,结果却迎来了一只布偶猫。
原本严阵以待就是为了应对当前大敌,最终见前路来人不过是一名杂货郞而已,黑衣卫们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任臻在集贤院担任校理,最是博闻广知不过,对天荒地这里的地理人情也一些了解。
他觉得袁校尉反应过度了些,晃着他那胖乎乎的脑袋,说道:“不用这么紧张,没事没事,他就是这一带常见的乡下杂货郞而已。”
袁校尉也稍稍放下心来,亮起嗓门叫道:“那个卖杂货的,过来,过来,有事问你!”
杂货郞猛然听袁校尉这一声,闻声一看,不再笃笃叮叮地敲击掌中的小铁凿小铁槌,站住了不敢前行,似乎被这些人的架势吓到了。
裴大师见杂货郞这副鼠头鼠脑的畏缩模样,摇了摇头说道:“袁校尉,你吓着人家了。”
袁校尉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些,有点不好意思,远远地向杂货郞行了个礼,说道:“这位乡亲不必惊慌,我们只是路过的,想问问前面是不是有个矿场。”
杂货郞看了他们一会,稍稍定了定神,回答道:“是呀,是呀。前面就是天荒地矿场。”
说完,他担子换了下肩,慢慢地走过了他们身边后,马上身形一挺,加快了脚步,似乎想尽快离去。
袁校尉见杂货郞的身形一挺,心中一动,连忙出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杂货郞听到袁校尉的喝令,肩上的担子一扔,手中的小铁凿小铁槌一撇,拔腿就跑,却一不留神,被担子上的绳子绊了一下,扑通一下摔倒了。
那杂货担子被杂货郞一绊,也翻了个筋斗,一股脑将里面的杂货七荤八素地倒了出来。
只见红的胭脂白的面霜,黄的糖饼黑的麻球,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鸡哨泥捏,五颜六色的线团织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撒得满地都是,惹乱了一坪的野花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