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带你去我的外婆家 (1)
胡丽,如果我们沿着流沙河向西走,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回到周口。因为我们面前的这条河,它是周口大沙河的支流。只要不怕太远,从理论上讲我们应该可以到达周口的。如果我们沿着这条河向东走,走四公里,不用走村子中间的路,我相信就可以到达大王楼,那就是我外婆家所在的地方。可是在以前,我竟然从来没有这样试过。
我和胡丽在那个暑假,在一个阳光并不是很刺眼的上午,开始沿着这条流沙河朝东方走去。
我们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的走,到下午将近两点钟的时候,才到达大王楼村北的田野。这里,我少年时的河水还在,只是不知道河边的青草是否还是当年的样子。这里,就是我和表弟当年放走那只白狐狸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那只白狐狸现在是否还依然活着。
我说:“胡丽,我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我把剩下的矿泉水递给了她。
胡丽说:“你不想吃饭了?现在都已经两点了。”
我说:“不要紧。农村饭,两点半;刷罢锅,三点多。就是让我姥姥重新做********也不要紧的。”
我们坐在河边一块有树荫的青草地。四周静悄悄的,田野边的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胡丽说:“你不怕有蛇啊?”
我说:“这样热的天,长虫(蛇)是不会出来的。”
我告诉胡丽,如果感觉到太困的话,我们不如就在这草地上睡一会儿,你看到河岸上那些玉米了吗?那些玉米苗子,只有一尺左右;前两天刚刚下了一阵雨,现在是雨水比较充沛的时节,等我们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会发现玉米已经长高了好几寸。
胡丽笑道:“太夸张了吧,我怎么没见过长得这么快的玉米?”
怎么会夸张呢?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我拉一张草席在田间地头睡着了,我刚刚睡去的时候,清楚的记得玉米才长到我的鼻尖,可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玉米已经远远的超过我的鼻子了,它的一片叶子毫不客气的搭到了我的鼻子上,仿佛一只手在有意的把我弄醒。我知道这个大自然只愿意把自己的美丽展示给热爱生活和思想单纯的人,太聪明的人根本看不到甚至根本不知道大自然还有这样调皮可爱的一面。
胡丽也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说她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把她托付给一位姑姑照看,然后为了挣钱,经常用架子车拉着爆米花的锅子到各地去。那时炸一锅子玉米花只需要五分钱。父亲就靠着那每天挣来的几块钱来维持两个人的生计。
她说的这些,令我想起来了童年时的一件事。那时我好像已经八九岁了吧,现在记不清了,反正已经上了好几年的学。突然有那么一天,一个拉着爆米花锅子的人来到了我们村。那时我们称这样的人为“炸玉米花子的”。我不知道那次那个炸玉米花子的是不是胡丽的父亲。我们姑且当做是吧,因为我发现,我在周口第一次见到胡万年时,突然发现有一点面熟,感觉到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现在我算是醒悟过来了,那个炸玉米花子的就是他胡万年!话说胡大仙借我家开阔的前院支好了锅子,我母亲就用搪瓷缸子端来了一缸子玉米,交上五分钱,开始炸第一锅子玉米。
锅子快要炸开的时候,母亲安排我把就要炸进爆米花的长长的布袋扎好。但是我没有听从,我只是把那布袋的末端简单的折叠了一下,然后就站在上面,用脚踩住。我觉得这样很省事,一会就不需要再解开绳子了。但是等到胡大仙用脚踹开锅子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锅子里冒出白烟,那强大的冲击波竟然将我冲得仰面倒在地上,伴随着人们的惊呼声和母亲的笑骂声,玉米花子从布袋中喷薄而出,撒了一地。
事后我想,对于我用脚踩住布袋这件事,难道那个炸玉米花子的,他炸了那么多年的玉米花子,难道不知道不能这样做?为什么不提醒我?估计他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想借我的行为试验试验,看能不能这样。
这时胡丽又想起,她上了中学之后,父亲的命运发生了转变,开始有人要求和他一块开诊所了。人家什么都准备好了,父亲只要搭上一个人力就行了。胡丽只是不明白,父亲都已经交了好运了,已经从兽医的身份转变为人医了,为什么还要做一些令人恶心的事情。做的什么事情呢?父亲曾经把两只狗给麻醉了,然后将两只狗的肾换了换,发现狗还是能够活蹦乱跳的活下来。这之后,父亲又拿公鸡做试验,又拿牛做实验。
说着说着,我们就手拉着手,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突然我感觉到,当年我放走的那只狐狸,它就坐在我的旁边,面色忧郁的看着我。那种目光,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清澈和心碎,又是那样的深不见底。我知道我做梦了,大白天做梦了,可是我就是死撑着,不愿意醒来。因为我实在太困太累,实在太想睡了。还有,我清楚的知道,我还在拉住胡丽的手,让她放心的睡去,我不想因为我的惊醒而惊扰了她的好梦。
这时,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打了一声雷,变成了一场暴雨刚刚过后,变成了阴霾的秋天。我看见,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正在河边的田野里散步,又像在远远的眺望,在盼望着一个人的到来。
田野里,人们已经收了豆子和玉米,到处是空旷的苍茫色的田野。很多人,一个人拿着一把长长的猎枪,正在寻找兔子。
我发现,只有一个女的,穿着一件军装,就是她刘劝云,拿着猎枪,也在那里。
而我手里拿的,却是玩具枪。
说是玩具枪也不确切。我小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见过玩具。我们的枪,是有钢条、自行车链子还有车带皮子做成的土枪,装上炮药就能打响。如果在前面子弹壳做成的枪筒里装上钢珠会怎么样呢?当然钢珠会被炸出去。但是,钢珠不一定会直线前进,因为我们的枪筒没有螺旋波纹,它不可能直线射出。不过,还是有一些聪明小子,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做成了能够让钢珠直线射出的枪筒。印象中,我的一个同学就有一把这样的枪,他曾经向我们炫耀过。在有一年的春节,他拿出了那把枪向我们炫耀,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上钢珠,装上炮药,对着身边的一棵老榆树就“砰”地开了一枪。
老榆树疼得“佛”了一声,树干上立即出现了几寸深的一个洞。我用食指探了探,发现根本就是深不见底。
老榆树气得骂道:“妈的!我招谁惹谁了?为啥打我一枪?”
我想,这样的一把枪,这样的钢珠,如果打在人身上,那肯定是要没命的。
可是现在,神差鬼使的,这把枪,就在我的手上。我已经忘记了是那个同学主动送我的还是我用连环画换来的。
阴霾的天空,突然又打了一声雷,天空中乌云滚滚。我看见,在不远处的流沙河小石桥上,一只小小的白狐狸正站在那里,抬起头来朝我这边张望。
前面的刘劝云,她抬起枪来,“砰”的一声枪响,那只白狐狸立即倒在了血泊中。
刘劝云缓缓的走过去,又举起枪来,对准在汩汩的血泊中抽搐的白狐狸,正准备再补上一枪。
我急忙跑上前去,站在刘劝云的身后,举起钢珠枪,厉声的对她喝道:“住手!”
这时,胡丽突然使劲的摇醒我说:“怎么了?怎么了?”
我从草地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对她说:“你醒了?几点钟了?”
胡丽说:“已经三点半了。”
她又说:“你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刚才说‘住手’。”
我笑了笑:“我梦见了一个喜欢伤害小动物的人。——我们还是赶快去我姥姥家吧!”
我的外婆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当年她的父亲,是一个小地主,因为吸大烟,败光了家产,又欠了一很多债,只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另一个地主的儿子。那个地主的儿子就是我的外公,人不错,脑子也好使,可是他瞎了一只眼,小时候就因为顽皮,不幸碰在了一根针上就弄瞎了一只眼。所以我从小就知道,外婆的婚姻很不幸。可是生活就是这样,别说那时候的人,就是现在的人,又有多少能力去抗拒生活?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总之我很悲观。
同样令我悲观的是,我不知道我的外公家究竟有多少地产,怎么会被稀里糊涂的划为地主,这都是谁干的事情,硬是把日子稍微好过一点的农民就划为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