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逃跑的新郎 (2)
雁兵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我去送衣服那天,躲在树林里偷着看我的那个姑娘就是郭紫丽啊!
怎么能够这样!
偷看!
万一相不中会怎么说?
太不尊重别人了!
想到这里,雁兵冷冷的说:大,您知道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张金龙惊慌的问:啥?啥?又有新女朋友了?
雁兵低着头:不是,还是胡丽。
张金龙生气的骂道:啥?还是你那个同学?你个乖乖!你还没有跟那个胡丽断掉关系?她爹是咱县涝纸厂的厂长,好吃羊肉的胡齐云,外号南霸天,是个大赖皮、大资本家,早在春节前就派人来,说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叫咱趁早死了这份心。乖乖,你咋不听话呢?咱咋能惹得起他?你是不是想教你爹死啊?
雁兵:这是俺俩的事,跟你无关。——他还能杀了你?
张金龙立即满脸流泪道:我的乖乖啊,你咋恁迷呢!就是她爹南霸天愿意,咱也养不起她啊,人家过的是啥日子?咱过的是啥日子?
张金龙擦了一把眼泪又说:乖乖,你赶快跟她断了。我听说胡齐云的老家还和您郭卫红叔是一个村子呢。这要教您郭叔跟紫丽知道了多不好。再说了,那天你把胡丽领来咱家,我也见了,那样瘦,哪有紫丽好看?
雁兵:知道就知道,知道才好呢。就是我不跟胡丽好,也不会同意。我哪里找不到女朋友,非要在她们村找?这教胡丽将来万一回老家知道了,她能不伤心?
张金龙怒道:她伤心啥?这是她爹不同意的,她还能说啥?我跟你说啊雁兵,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打死你!
雁兵和胡丽在坐在沈丘公园草地上的一张席上。
胡丽个头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清秀,漂亮,活泼,调皮。展现出一种青春少女的气息、现代都市女郎的气息。
胡丽在微笑着拨弄雁兵的头发、耳朵。
雁兵满腹心事,闷闷不乐。
胡丽故意把他的嘴拧得变形,然后哈哈大笑。
雁兵:别闹了!
胡丽做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雁兵问:你的电脑学的怎么样了?
胡丽:私人培训机构,能够怎么样?反正再学也拿不到真正的文凭。
胡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雁兵欲言又止。
胡丽:说啊!
雁兵:也没什么事。我父亲不知怎么的,看中了他一个战友的女儿,非要逼我和她定亲不可。
胡丽很生气,不再说话。
雁兵: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我只有一句话——打死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胡丽笑了:那不打死你呢?你就同意了?
然后突然把雁兵搬倒,卡住他的脖子说:你敢答应,我就掐死你!
雁兵的脸被卡得通红,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问:你父母那边呢?做通思想工作了吗?
胡丽:我妈不再反对了。但是我爸不行。老想让我找一个吃皇粮的当官的子弟、公务员。我告诉他这样的人没有一个不吃喝嫖赌的,他就是不听,就是不相信没有一个好人。话又说回来了,这里面就是真的有一个好人,他也未必要我啊!有一天我对我爸说,爸,干脆你就直接明码标价,多少多少万,把我卖了得了。——我爸气得要打我。
雁兵:那你爸不同意,我们最终不还是没戏?
胡丽:实在不行,干脆咱们一起离开沈丘吧?到外面打工去,自己养活自己。
雁兵惊喜的说:真的吗?你能受得了打工这份辛苦?
胡丽:什么辛苦?早晚不得找份工作?前天我骗我妈说,我找到了一个好的私立大学,准备上学去,结果从我妈那哄了两万块钱。
种完麦子之后,由于连着几天的劳累,更由于雁兵不同意南家的亲事,雁兵的父亲病了,一直躺在村东头的卫生所里输水。
具体来说,就是干活累了,出点汗,在家里风扇一吹,感冒了,还有一点点发烧。
但是以前有这样的病的时候,张金龙从来没有住过医院,都是吃点药就没事了。这回,却要动真格的了。
老伴托一个少年到县城一个摩托车修理店里找到雁兵说:你爹病了,快病死了,赶快回家看看吧!
雁兵来到卫生所,看到母亲在流泪。
父亲在床上躺着,输着水,面朝里睡着。
雁兵:大。
张金龙故意不回答。
雁兵:大,要不要紧?我们转到县医院吧?
张金龙:别叫我,我不是你爹!
雁兵:就为郭叔那事啊?
张金龙回过头来,满面泪痕:你懂得啥?你知道啥?你咋不跟胡丽断了?南霸天会派人打死你,你知道不知道?眼看着你往悬崖上走,我活着还有啥意思?你走吧,去跟我买好棺材、寿衣,我活不几天了。
老伴开始小声抽泣。
雁兵:我跟郭紫丽根本就没有感情,我们就只见过一面,怎么知道性格脾气合不合?
张金龙:啥感情?啥脾气?我跟你娘结婚前不也只见一面?现在几十年不过来了?啥脾气合不合?结了婚慢慢不就合了?
雁兵不作声了。
张金龙看到这里,开始痛哭流涕:我活着还有啥意思?现在人家是堂堂国家干部,找我这样一个农民结为亲家,我都不愿意,人家知道的说我管不住儿子,不知道的会说我张金龙圣啥圣?仗啥?想给儿子找个皇帝的闺女?以后谁还会给咱提媒?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雁兵低头不语。
张金龙开始哭着往墙上碰头。
老伴和儿子慌忙阻拦。
雁兵说:大,你咋这样?我没说不同意啊?
张金龙的病很快好了。
郭卫红打来电话,想让两个年轻人先把结婚证办了,咱讲定亲、下礼的仪式。
张金龙拿着户口本和雁兵在高中时照的照片,催促雁兵去找郭紫丽,先去办结婚证去。
雁兵躺在床上不动。
张金龙又要发怒。
老伴忙向他使眼色,把他拉了出来:他爹,老郭在乡计生办当干部,不去人,难道就办不成一张结婚证?你拿着照片去找他,就说这两天雁兵去郑州看他弟弟去了。你们俩偷偷帮他们办了不就行了,何必再惹孩子生气?万一他一生气,再反悔了,又麻烦了。
张金龙连连点头。
傍晚回来时,张金龙从腰里掏出一个大信封,在灯下打开给老伴看:除了结婚证,还有一扎子钞票。
数了数,一万元。
张金龙得意的对老伴说:卫红给的,让咱赶紧定亲、下礼,年前就结婚。怕咱钱不凑手,就偷着给了一万,说不够了再去拿,别让人知道了。
老伴高兴得合不拢嘴。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十一日,雁兵和紫丽结婚的日子来到了。
张金龙家。
披红挂绿、张灯结彩,高朋满座、谈笑风生,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乡里很多干部也都喝喜酒来了。
张金龙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苦瓜脸上一时间也春风满面。见来了这么多乡里的头面人物,感觉到自己非常非常的面子,一时间仿佛自己的地位也得到了提高,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分子。
这不正是自己一生中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看到村长也来了,并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表现的奴颜媚骨,他甚至想到,这下一届村长,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了。
许多年轻人簇拥着闷闷不乐的雁兵来到紫丽身边,两个人拜过天地。
然后,拜父母,拜七大姑八大姨。
夜里一点多钟,大部分人都散去了,一队新人才被送进洞房。
第二天天亮,迟迟不见新人起床。
快中午了,还是不见新人起床。
张金龙的老伴忍不住了,就敲门:雁兵!雁兵!
没人来开门。
老伴又喊:紫丽!紫丽!
没人来开门。
老伴的脸色变了,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老伴去喊来张金龙和几个年轻人,把门摘开了。
洞房里,郭紫丽穿戴的整整齐齐,一个人坐在床边,一直在抹眼泪。
老伴问:雁兵呢?
紫丽抽泣着说:他、他、他说出去一下一直都没有、没有、没有回来
说完,失声痛哭了起来。
张金龙气得跺着脚说:咦,咦!这孩子!这孩子!
大家慌忙四处寻找。
村里其他人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找了一天,不见雁兵的踪影。
第二天,亲戚、朋友、小刚的同学,都开始寻找,依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雁兵失踪了。
新婚之夜,新郎失踪了。
张金龙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乡派出所报案。
郭紫丽留在张家,独守空房,夜夜流泪,苦苦等待着雁兵回来。
一个月后,警察来敲张家的门。
原来,在安徽界首市近郊的铁道上,发现一具尸体,已经被火车碾的血肉模糊。在那具尸体的衣服里,发现有一本高中毕业证,上面署名为:张雁兵。
张金龙夫妇和紫丽等人来到了现场。
老伴一看那件外衣,正是雁兵的,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张金龙哭得死去活来,后悔自己不该逼婚,竟然把儿子逼上了绝路。
埋葬了雁兵,紫丽娘家来了一帮人,开着两辆大卡车,把紫丽还有陪送的嫁妆,一起拉回了家。
目送着卡车渐渐离去的背影,张金龙站在路边,老泪纵横。
这是一种生活、一个梦境的破碎。
正是: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