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1)
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宫女如花看不足。
——题记
再说胡丽夫妻俩个,不知不觉已经在北影瓦肆附近打花鼓打了一年多了,这时胡丽也已经十五岁了。由于经济条件好了一点,在京城租了房子,两个人也不用每天跑那么远的路了,胡丽也能够买几件衣服打扮打扮了。野花艳目,不必牡丹;村酒醉人,何必绿蚁?胡丽虽然比不上大家闺秀那样可以整天的搽油抹粉,也自有一番天然绝代的绰约丰姿、楚楚动人的风流态度。
当然了,至于事业,自然是名声鹊起、远近知晓,成了东京街头数一数二的花鼓名角。
胡丽对这一切,颇为知足,也颇为自得。
每当和别人一说话,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笑话、根本不好笑的笑话,胡丽也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
但是刘美心里清楚:女人太容易满足了。事实上很多人喜欢听她的花鼓,并不是因为她唱得多么多么的好听,而是因为她漂亮,花容月貌、玲珑秀美,好多男人只不过把她当作一个假想的对象而已。
不是吗?看那些围观的男人,那些有一点暧昧的笑容、有一点妖邪的目光!男人最了解男人,那些男人只不过碍于刘美是那样的潇洒年轻而不得不痛苦的放弃了心中邪恶的念头而已。
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这些观众,还都是好人。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是:坏人不择手段的去做,好人却只是想想罢了。
但是,胡丽怎能知道这些?她怎能知道人心的险恶?怎能知道这些世人心中看不见摸不着的阴暗面?她毕竟才十五岁啊!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想惹麻烦,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只想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能过上好一点点的日子。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想得罪谁、败坏谁、揭露谁的阴暗面,我们只是想挣点钱,在你坐小轿车、住小洋楼的同时,我们也想追求一点自己的发展。如果你们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样做怎样妨碍了你们的利益、影响了你们的享受。
不是吗?
但是我们不去惹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会放过我们,麻烦它会自己找上门来!
不久之后,北影瓦肆的大总管、大老板、大主持——西门白华,就派了侄子西门小吹和一个打手牛二找上了门来,在一个傍晚来到出租屋,把刘美叫出去谈话。
西门小吹拿着一把扇子,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打手牛二说:“您俩呆俺这瓦肆边竿唱花鼓,影响了客人到俺这瓦肆来玩,知道知不道?这一年俺哩收入都减少好些啦,您俩说这事咋弄吧!”
刘美忙说:“抱歉抱歉,真是对不住。那以后我们不在这附近唱了,我们去远一点,说什么也不能再影响你们了,好不好?”
牛二眼一瞪,说:“咦,说哩怪得劲(不错)!那俺减少哩收入豆这算了蒙?不中!您俩得包(包赔)俺哩损失哩!不中,不中!”
刘美强压住怒火,向牛二陪笑道:“牛哥,那您说咋办呢?”
牛二见刘美软了下来,就把他拉到一边悄悄的说道:“刘老弟,实际上俺西门大官人也不想为难你,你看咱这劲(这样)中不中:咱两家合作,叫您老婆到瓦肆里头唱去,由俺官人统一管理,你也不能(不用)再搁那(在那儿)敲锣了,只管坐到家里等着分红豆中(就行)了。你看中不中?”
刘美这才明白这两个人来的真实意图:敢情是看我们走红了,赚了一点小钱,就眼红了,想剥削我们的劳动力啊!想到这里,他强忍着心中的厌倦对牛二说:“好是好,但是我得给老婆商量商量啊!我老婆自由惯了,估计她不会同意的。”
牛二拍了他一下肩膀说:“白迷(不要糊涂),哈(懂吗)?你不知道,有好些(好多)伎女挤破头了送礼想到瓦肆里表演,俺西门大官人还不原意哩!你赶紧跟您老婆商量商量,过几天给我回个话,哈?”
刘美点了点头。
等两个人走后,刘美一回到屋中,救忍不住用刚刚学来的河南普通话破口大骂:“他娘啦个笔!这点子货,看有一个好人没有?尻他娘都是七孙,豆不能看见人家好过一点!尻他娘恨不能连要饭哩(讨饭的)碗都抢走!”
胡丽忙问怎么回事。听刘美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之后,也不禁气得长吁短叹。
他们非常清楚,一旦进了北影瓦肆,那就是伎女了。而一旦做了伎女,哪怕是只做一天,也会一辈子都是伎女了。
北影瓦肆那是什么地方?说得好听点是东京最大的娱乐场所,说得不好听点,那是藏污纳垢地、乌龟王八穴!
这显然不符合他们二人的发展规划。
虽然他们现在的处境,仅仅比要饭的乞丐强一点,但是,即使只是两个乞丐,难道乞丐就一定要去做伎女吗?乞丐就不能有自己正常的、远大的理想了吗?他们曾经设想过一千种关于未来的发展规划,但是哪一种规划也没有设想到去当一个伎女、去当一个王八啊!
所以两个人气得那是整整一夜都没睡好觉,就想着干脆收拾收拾逃出京城算了。此地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爷去投八路!
但是第二天上午,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北影瓦肆附近香王府,香王的大管家张奇,独自一人,正好找上门来。
张奇原来见过两个人在街上表演,并且因为很同情很佩服夫妻二人,每次给他们的钱都比其他人多一些。这样一来二去,就和刘美认识了。
我们的香王,养了一大群妃子,很不符合那种“笑一笑,十年少,少娶妃子多睡觉”的养生原则。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棒也会磨成绣花针,更何况香王只是一个肉人!更令人头疼的是,这些妃子整天争风吃醋闹成一团,香王早就打算找一个四川或者湖南的辣妹子来管理她们了。
见了面之后,张奇就把香王想听胡丽唱花鼓的事情告诉了刘美,并且安排他们,悄悄的跟自己到府里去,不要惊动了外人。
堂堂的香王想听花鼓?刘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啊,他府里什么歌女什么乐师没有?他难道会喜欢我们这不登大雅之堂的花鼓!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去呗,说不定还可以请求香王帮着自己摆脱西门小吹的纠缠呢。
三个人出门走了不远,刚过了一个拐角,就有张奇安排的三乘轿子在那里接应了。
到了府里一看,深宅大院,金碧辉煌;亭台轩榭,疑是仙宫。两个人不禁看得头晕目眩。
过了四五道门之后,好容易定下神来,只见面前是一个装饰得特别华丽的院子。就看那走廊之下,站满了文武官员及金甲卫士、太监长随;丹樨之上,坐着一群如花似玉衣着华丽的女人,一个个花容月貌、艳丽多姿。正中间,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明眸皓齿,面若敷粉,头带金冠,身穿黄衣,腰系玉带。不用问,这位肯定就是香王。
刘美怎么也没有想到,香王竟然那么小,竟然还是个孩子。
胡丽跪在地上,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香王,发现香王也正在凝神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涨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
张奇走到香王身边,做了一番禀报,只见香王微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太监走到胡丽身边,低声说:“我王安排你们,不要害怕,可以开始了。”
两个人站了起来,定了定神,打起了锣,敲起了花鼓。
胡丽想:唱什么呢?还唱那首拿手的好花不常开吗?这些人什么高雅的音乐没有听过?会不会笑自己关公门前耍大刀?干脆,我就唱最俗的把,估计他们会没有听过。胡丽一下子想起了在老家初学时唱的那些最简单的花鼓词。她想:就是这个了。于是,轻启朱唇,不紧不慢的唱道:
左手鼓,右手锣,
手拿着花鼓来唱歌,
别的歌儿嘛我也不会唱,
只会唱一唱巴山歌。
刘美听她唱这样的歌,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香王,听了这几句之后,不禁眼前一亮,心里感到非常震惊,心想:咦,这咋还有这样哩歌曲来?成年年听那啥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夕阳箫鼓、平沙落雁,咋没听过镇(这么)好听哩音乐哎?豆是梅花三弄、阳关三叠也没这好听啊!
看看胡丽那清澈黑亮的眼睛,鹅蛋一样的面庞,玲珑的身材,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一大群浓妆艳抹的美女,脸白得像纸一样,香王不禁感慨的想:这才是真正的女人啊,天生的美人啊,太漂亮了!
香王不禁怔住了。
只听胡丽接着唱道:
我命苦,真命苦,
一生一世找不到好丈夫,
别人的丈夫做官又做府,
我嫁的丈夫只会打花鼓。
听了这几句,香王不禁意马心猿、欲火中烧,突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他人都正在静听,冷不丁听到他大声的笑了起来,都吓了一大跳。
胡丽也吓得赶紧停了下来。
香王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很不好意思,摆了摆手,笑着说:“goon,plesegoon!”
张奇也笑了,说道:“你们继续唱!”
胡丽又唱道:
十八女儿九岁郎,
晚上抱郎上牙床,
不是公婆双双在,
你做儿来我做娘!
香王听了,又大笑。他的那些年龄大的夫人,听到这样的曲儿,想想自己当初和香王如此这般的情景,也忍不住偷偷的笑起来。
就这样一直闹到中午,香王命人赏夫妻二人吃饭。胡丽眼看着端上来的饭菜,都是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不禁看得心惊肉跳。
下午,怕他们累了,香王不让他们唱了,让他们坐到自己面前,让他们讲一讲四川的风土人情、民俗遗事。刘美就把自己写的那篇小作坊艳情史里的内容,拣一些可以说得出口的、非常好笑的讲给香王听。香王不禁听得入迷了,只到傍晚时分,才恋恋不舍的放他们夫妻回去。
回到出租屋之后,刘美仔细回忆这一天来的经历,不禁感到既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安。第一直觉告诉他:香王喜欢上胡丽了,这个小男孩,喜欢上胡丽这个小女孩了!
刘美不禁长叹一声:这可真是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