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指着地图,坚定地说道:“反攻,我们应该反攻,战略上的大反攻。我们决不撤退,决不投降。”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马恩河防线被敌人突破,是严重的,但并不是致命的。事情可能很糟,但绝不是不可挽救。1914年至1918年间,曾有过多次突破,可是全都被顶住了,即使1914年,德军距离巴黎只有20公里的那次攻势,我们不也是顶住了吗?而且,我们都是通过对敌人凸出部的一侧或两侧,展开反攻来顶住的。”
丘吉尔慷慨激昂的话,可能是起了一些作用。接下来,甘默林便与站在丘吉尔身后的英国上将——伊斯梅将军,谈论起了反攻的可能性。甘默林将军表示,他将尽量收容溃兵。再把8至10个师,从战线比较平静的地区撤下来;现在,还有3个装甲师尚未投入战斗;还有8个或9个师正从非洲赶来。接着,甘默林将军又突然乐观起来,他说:“不能等到德军步兵师赶上来稳固防线,这个反攻计划一定要快,只要能遏制德军装甲部队的进攻,我们就一定能够守住巴黎。现在,有200万的预备役士兵正在被动员起来。但我们缺乏的是空军,特别是轰炸机。只有这种武器,才能大规模地杀伤那些正在疯狂前进的德国装甲部队。”而且,甘默林将军还希望,英国的战斗机能提供强有力的空中掩护,在以后的2天或3天中,控制凸出部的上空,目的不是为了保卫那个局部地区,而是给法国陆军一个恢复士气的最后机会。由于德军空军的不间断骚扰,法军现在连集结都成问题,部队的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更不用说反攻了。
甘默林将军最后的这番话,是让丘吉尔相当窘迫的。因为,英国人向来有留一手的习惯。在英国本土,有大约40个空军中队,还停留在伦敦的各个空军基地,保卫所谓的“本土安全”。现在,法国局势这样糟糕了,英国人还死抱着这些飞机不放。他们宁肯让几千名飞行员在伦敦无所事事地晒太阳,也不愿意飞到法国来帮忙。对于英国人这种一毛不拔的性格,在战争爆发前,法国政府也曾提出过抗议,英国政府几乎是流着眼泪,挤出了几个空军中队,还挺慷慨似的说:“我们首都的空军战斗机中队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大不列颠,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的生存有赖于它,我们国内只剩下40个战斗机中队了,这是最后极限。”
我就纳闷了,英国人难道早就想自立门户,自个儿当掌门人了?德国空军现在已经全部投入了法国战场,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哪还有什么工夫管你什么的大不列颠。反正英国人的想法够新潮,完全不可理喻。等到德国把法国压垮了,又哭天喊地的全世界喊救命。有才,真有才。
其实,丘吉尔何尝不希望让皇家空军来帮忙。只是那些英国的老官僚不同意。在这些人看来,有一架德国飞机飞到了英国上空丢炸弹,比什么事儿都严重。法国人就差跪在地上喊他们爷爷了,但英国人就是脸皮厚,怎么说也不肯帮忙。还奚落法国人说:“阻止坦克是炮兵的事。这个忙,我们帮不上。”
现在,甘默林将军又提出了这个要求,丘吉尔只能先答应着,表示他会考虑考虑,做做英国内阁的思想工作。
由于会议转向了纯军事方面,丘吉尔又插不上什么话,他便退出了会议,急急忙忙赶回大使馆,给英国内阁拍了封要求迅速增派空军的电报,用词是极端的谦卑。丘吉尔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坐在大使馆等回电。他左等右等,一直到晚上11点半,内阁的回电来了:“同意,增派6个战斗机中队。”后来,丘吉尔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内阁终于大方了一回——勉强同意了“增派10个战斗机中队”。丘吉尔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现在已经快凌晨1点了,丘吉尔毫无倦意,也不感到饥饿,他立即偕同伊斯梅将军,乘车赶往雷诺的官邸,把这个天大的喜讯亲口告诉雷诺总理。
当汽车抵达法国总理府的时候,他们发现,总理府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这么晚了,雷诺总理早就休息了。
听说英国首相这么晚了还来造访,雷诺总理连衣服都顾不得换,身着睡衣,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丘吉尔急不可耐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丘吉尔激动地大声喊道:“10个战斗机中队!10个战斗机中队!”他还让雷诺总理立即派人,去请达拉第先生一起来分享这个喜讯。接到消息的达拉第立即赶到了总理官邸,这位老先生已是老泪纵横,他大跨步地走到丘吉尔面前,紧紧握着丘吉尔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这次丘吉尔的巴黎之行,后世曾有过很高的评价。当事人伊斯梅勋爵在他后来的回忆中,曾直言不讳地指出:“虽然丘吉尔的反攻计划,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军事主张,但丘吉尔的满腔热情和乐观主义精神,让那些惊慌失措的法国盟友一度恢复了信心。这两个国家,从未像今天这样,团结一致。”
想想,大半夜的,丘吉尔还亲自跑去法国总理府,把法国总理和国防部长都给叫醒,仅仅是为了通知英国政府援助了10个战斗机中队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虽然,10个战斗机中队,几百架飞机,对于整个战局的实际影响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其表达的含义,显而易见——“我们英国人并没有放弃希望,也未曾放弃过对法国盟友的希望。”丘吉尔正是以这种精神,感染了他所要激励的每一个人。
在17日凌晨1点的法国总理府,这三个老家伙,就这样互相安慰,互相激励,相对催泪。一直到凌晨2点,丘吉尔才回到了大使馆。他后来回忆说:那天晚上,尽管零星空袭的炮声,不时使人辗转,但我却睡得很好。
17日清晨,丘吉尔便乘飞机回到了伦敦。与此同时,法军的反攻计划,也正式被提上日程。甘默林将军还需要花几天的时间,去集结他的部队。也就是在这天上午,他还悲观地对同僚说:我只能在今天、明天和明天夜里,敢担保巴黎的安全。但到了下午,局势逐渐明朗起来,德军并未对巴黎方向发起进攻,而是向法国北部重镇亚眠挺进——很明显,德国人暂时对巴黎不感兴趣,他们的目标是插入法国北部,包围比利时境内的盟军主力。这同时也给了甘默林将军在法国南部集结兵力的机会。
有人肯定很疑惑,为什么盟军迟迟不肯把比利时与法国北部的部队撤出来,却等着德军去包围呢?这些部队可都是盟军的精锐啊,3个集团军:法国2个,英国1个,还有数量可观的比利时军队,总人数75万人。
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同盟国高层将领们的回忆录中,也鲜有提及。因为这次战役实在是太丢脸,太失败了,是同盟国“不堪回首的往事”,自然没人愿意把自己的糗事天天挂在嘴边。
但就当时盟军的处境来看,也不难分析出甘默林将军的真实想法——他并不是不想让这支部队撤退,而是不敢撤退。第9集团军的崩溃,不就是一纸撤退命令引发的“雪崩”吗?而且,像撤退这种行动无疑是最痛苦的,他们必须丢弃大量的物资器材,以及军事设备。现代战争可不像古代,每人发一把菜刀就能上战场。整整3个精锐集团军的战略物资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随着战略局势的不断恶化,以及德军对北部地区的包围网越缩越紧,甘默林将军在5月17日不得不痛心地下达了一个“做好突围准备”的命令。现在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等到德军冲到了英吉利海峡,占领了海边的港口,那一切都太晚了。
其实,现在已经太迟了,德军的先头部队离海峡只有不到200公里的路程。而且,这个距离还在不断缩小,盟军能跳出这个包围圈的机会似乎也越来越渺茫。不过,世事总是难以预料,“乐于助人”的希特勒帮了法国人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