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下机关,一道石门重重砸下。
看着前方一条条的岔路,他看着怀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这个寒冰洞,确实不一般。
她知道有一条近路可以直通那冰洞入口,七年前,她走的便是那条路,而现在,她没有告诉他。
她当然记得他现在的身份——魔教少主。
他和那归海九狼同是魔教中人,又怎么可能不是一伙,即便真的不是,她也不能将这个顾虑排除。
“你可以放开我了。”
搭在她腰间的手轻微挪开,他随即转了身,想去研究这几条路怎么走,手碰到墙面上的烛灯,想着拿出火折子点燃,可身体却在那一刻再也动弹不了。
他还能感觉到后背穴道处,她的手轻轻撤离。
她忌惮他,他知道。
不过是觉得有些可笑,他这般严谨的人,居然让她钻了空子,是该说,他对她根本没有过警惕之心,才让她轻易点他的穴道。
他以为,她第一反应兴许是想摘下他的面具,他自己也很怕这个结果,更怕她见到他是什么样子,她,是否已经猜到了面具下的人是谁?
可惜,除了身后一道石门打开关闭的声响,再无其他。
她走了。
连摘下他的面具,看他一眼,都不屑。
单黎夜捂着胸处的绞痛,用力拧开了冰洞的门,里面的寒气似乎滋润了心肺,让她不由自主的向往。
经过这几日寒水的浸泡,又被叶南翌输过一次真气,如今再到这寒冰洞调息一会儿,因七月那一掌而受的内伤,早已好得差不多。
坐在那张寒冰床上,微微调度了气息,轻念着九宫心法的口诀。
“丹静,空非所明,无所有为,脉自开,明非实,实非开。”
“合和汇丹田,落雪雪不化,缩如一寒珠,雪落无化雪,扩为雾环身,九阴第二重,寒气螺旋入,收发当自如,意在修罡气,热火不侵法,阳中求真阴,阴合阴为生,阴极在六,何以言九……”
三个时辰之后,体内血液迅速循环,堆积在胸口的积血一口吐了出来,血染满地。
还是不行。
在璃月教那半月,她每日练习暗器与武功招式,可终究内力运行不了,那些东西对付平常人倒可以,若打在习武人身上,则是不痛不痒。
至于内家心法,仅她一人冲不破那封印住的穴脉,废她武功的人,其实只是封住了她全身所有的重穴,将真气悉数集齐于一处,内力运行不通,气血运行不畅,让她每一提内力,丹田处便绞痛如注。
这种封穴手法,她闻所未闻,连花隐都未瞧出端倪,在别人看来她的内力似乎是全部被人散去,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是一种不寻常的封穴。
她冲开不了。
只是那人,还算留了情,没有挑断她经脉真让她成为废人。
擦去唇边的痕迹,站立在冰洞一扇门前,将冰门前方的机关旋转,冰门上升,又下落。
这是一个石室,与方才的冰洞不同,并不算太空旷,单黎夜环绕四周,目光落在了那几排书架上,书上堆积了很多灰。
十四岁的时候,她已将这些全部看完,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这里是无月分门分派整理的,百家武功,各门各派,各种心法各种招式,她甚至能倒背如流。
再进入一个石室,收集了各色各样的兵器,这些虽不是各行兵器的佼佼者,却也是颇有名气,而在四周的石壁之上,刻下了许多破解这些兵器之法,以及它们曾经的使用者。
十二岁的时候,她用过这里所有的兵器,不过她认为兵器不过是防身之用,可有可无,何况她有寒冰剑,从那之后,她不常进这个石室。
第三个石室,很特别,四壁金色辉煌,最正面的金色墙壁上,是一副地图,有树木,有道路,有村子,还有人,与其说这是一幅地图,不如说这是某一个族落的俯瞰图。
这图,更像一个岛屿,四面环海。
这个金碧辉煌的石室,并没有东西,除了左边那一个空空的放剑的架子,以及右边放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锦盒。
不过,她发现了很大的问题。
第一个石室的那一本玄冥神功被人动过,那上面有一条清晰的指印,第二个石室,那把弓箭有被人轻轻挪动过的痕迹,第三个石室,原本是放寒冰烈火的剑架,有人甚至将剑放入过,而那个木锦盒,也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动过,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她倒忘了,这寒冰洞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那人的动作,倒是挺快。
寒冰洞里有太多错杂的石室,有些完全没有任何东西,有些却是深藏机关,不小心便有丧命的危险,有一些是供人练武之用,比如这一间石室的四十八个铜人,只要靠近铜人一米之内,铜人身体便会发出铜色的针。
看了看地面上的针,想来,那人在这里待了一会儿,还遇到了这些铜人。
石室太多,即便她在这儿练功,也不一定全部都有进入过,但是有一个最特别的石室,她待的最久。
一道道的机关打开,她直入那个石室,很显然的,里面有人了。
那人见到她倒也是不意外,收回了盯在墙面上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处打量,见她安好无恙,微银的面具下,她能瞧得出他慵懒惬意的笑容。
“魔教少主好像对我的寒冰洞很熟悉,简直来去自如,不知道魔教少主有没有什么秘诀,不如与我一道分享分享?”
这般的熟路,她会以为他经常来的似的。
可惜,她猜错了。
这个男人,依旧不肯出声,如同在凌门那一夜,即便她怎么激他,他都不会说半句话。
他微微踱了目光,再度看向了石室那面墙壁,上面被分裂成了许多小格子,每一个格子上又刻了痕迹,像是字又像是符号,而这里每一块小格子,都可以自由移动。
他看了这么久,应该看出了这上面代表的意思。
单黎夜倒是有兴趣陪他玩一玩,懒懒的靠在了一边,轻轻度量的眼眸落在了他身后背着的剑上,用白布包裹着,倒是与他的一身黑衣不符。
而他的雪银面具……
她的目光,他能感受得到,却也不介意,如今她与他也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人,想必这洞外头已经有很多暗影隐藏,她能躲进寒冰洞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他若不帮她,她如何能出得了这儿?
她若不放下对他的戒心,他又怎会轻易帮她?
他几步上前,宽厚的手掌在那些小格子上运作,他在拼凑一种被掩盖的信息,这并不是符号,只不过是一个字被拆成了两个或者三个,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他现在做的,是将这些字还原。
这些字,并不像是西岩的字,或许是另一个不被人所知的朝代文字,也许是另一种被遗失至今未发现的文字。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看不懂。
但是这些文字拼凑出来的话,他却很熟悉,他想,她应该更熟悉。
单黎夜偏移了在他身上的眼光,凝在了石墙之上,心中默念着那些字——心欲无事则诸事无我,无我则无争,心无欲则不著万物,不著万物,故无生,无生,则无死,置死而后生,乃众妙之门。
他当然有些字看不懂,因为那是现代文。
而这几句现代文,还是九宫心法第九宫的内容。
那本小小的九宫札记,最后一页,便是这几句话。
不过这个石室也并非如此简单,当然不可能让人无缘无故的去拼凑这些字,她认为这个石室一定还有另一番玄机,这些字的组装,只是一个小巧的机关。
当然,她更看得见,那石墙的中央下方几寸,有两个凹着的缺口,缺口的形状,她又怎能不熟悉。
若想打开这扇石墙,只能用龙凤玉作为钥匙,嵌入这两个缺口。
这也是她多年来没有打开过这石墙的原因,她有血凤玉,却没有血龙玉,如今,她若没记错的话,龙凤血玉,都在萧南翌手中。
单黎夜阖了阖眼皮,目光似有若无的看向他,眼里似乎还有无奈之处,龙凤玉不在她手里,她又有何办法?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
这个男人,看着那两缺口,低低沉着眼眸,似乎思量了许久,才把目光悠悠转向她,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在他无形气魄的逼视下,单黎夜被他逼到了墙角,他单手撑在墙壁上,将她锁在他与墙壁之间。
她看着他,眸光轻敛着。
还未等他做下一个动作,她已经开始动作了,纤长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面具边缘,轻缓而上。
他的眼下,看得出她的轻艳怜笑:“你一直不肯跟我说话,就是怕我认出你,现在你靠我这么近,就不怕我把你的面具给摘下来?”
怕?
他什么都不怕。
因为她早就认出了他是谁,所以她才可以有这般怡然自得的表情,她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在等他承认。
而他若想打开这石墙,他只有承认他自己。
久久的,沉默的空气凝结。
手还停留在面具上,只是她少了那一道揭开的勇气,明明早就知道面具下的人是谁,明明他现在给了她这么一个好的机会亲自掀开。
可还是下不了手。
她推开他,侧过了身。
她能听到身后叮当的脆响,那块雪银面具落地的声音,那人自己解开仍落了面具。
那人开口,他的声音近近的传来:“我什么地方漏出了破绽,才让你认出了我?”
单黎夜仰头敛笑。
“太多了。”多得她数不清。
从那一次剑山客栈,他与魔教四大护法对战的时候,那四人对他皆是下了狠手,可却对他丝毫没有杀意,似乎只是想在武功上切磋高低。
她记得他说过一句,谁敢动她,他便会让那人生不如死,四大护法临恐讳默的表情她深刻的看在眼里。
那时她就在想,会是什么让魔教四大护法对这个男子的话忌讳如深,却又想在武艺上赢过这男子。
在剑山那会儿,他中了狼毒与嗜血蛛的毒,他自己却能轻易的解开,后来听花隐解释,她料想这个男子,百毒不侵。
而她也隐约听说过,魔教少主,似乎不怕毒。
还有,他身上的气息,人的衣着容貌可以改变,可身上常年不变的气息,却一般被轻易忽略掉。
在凌门的时候,他曾靠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世上独一无二的,她便更加确定了。
还有他的眼神,他一些细微的动作,一样样的,实在太多了。
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记住他身上那么多的特征,为什么一直记得在剑山客栈,他滑过她鼻翼的动作,如同七年前那个不知姓名的少年,轻划过她的鼻子……
他的霸道,和那个少年,那么相似。
当花隐说他可能是那个少年的时候,她否认了,她并不是不承认,只是怕花隐调查他,会反而被他给调查。
她很早就知道,他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
可她自始至终,都摸不透他的目的,他为什么要让那些青衣女子杀了那几个门派的人,他为什么要在那些死的人手里放一朵梅花,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七月和她这么像,还和她……
他看着她,是在看着她单黎夜,还是在看七月?
应该是七月吧。
她单黎夜不过才和他认识三个月,而七月是年复一年的待在魔教,陪在他身边。
“萧南翌。”
念出他的名字,她转过身,看着他:“或许我该唤你一声魔教少主,你跟在我身边,三番几次救我,现在又闯入寒冰洞,到底为什么?”
跟着你是在乎你,救你是不想让你死,闯入寒冰洞是因为担心你。
这些理由,足够吗?
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除了这些,他还有其他目的,寒冰洞里的东西,他也想要。
而她又怎么可能会允许他拿走?
萧南翌摸出怀里的两块玉佩,落在那两个凹槽之下,还没嵌入进去,她却上前制止住了他。
“说清楚,你来寒冰洞是想要做什么,否则我不会让你打开这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