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松城,午时。
一进城门,络仙儿热闹得不得了,左看看又看看,单黎夜却是没那么多兴致,打听了一下凌门的具体位置,准备去看看。
络仙儿随手拿起小摊上的东西,拉了拉她的衣角:“乐姐姐你看,这看似用铜钱做的小坠子,当真特别,还可以在上面刻字呢。”
单黎夜只淡淡的瞧了一眼:“你刚刚不是说饿了?”
“哦,那我们去宿仙酒楼吃饭,我听人说,那里的菜色是宿松城最好的,那里的厨子还进宫当过御厨。”络仙儿无奈,放下坠子,但一提到吃的东西,便又来了兴致。
三人行到宿仙酒楼,在二楼就坐,络仙儿瞧了一眼左右两边沉默的人,只好自个儿喝了杯水。
从昨日出发到如今,乐姐姐和叶大哥,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都当对方是空气。
而且两人看对方的眼神,很冷,好像再多看一眼,便会有一场大战要爆发。
桌上摆了几样别致的小菜,外加一壶小酒,络仙儿赶紧的给两人倒了一杯酒,又笑脸相迎的看向叶南翌:“叶大哥……你们去凌门,可不可以带上我?”
叶南翌瞧都没瞧她:“你要是想跟着去,求我还不如求你乐姐姐。”
络仙儿又向她敬爱的乐姐姐笑脸相迎:“乐姐姐,我不要你们照顾,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真的,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发誓……”
络仙儿已经举起了两根手指,打算发誓来着,此时恰不好,敬爱的乐姐姐正在向旁边菜碟上夹菜,刚好不巧,无爱的叶大哥也向这边夹菜。
更不巧,夹的还是同一块肉肉。
结果可想而知,络仙儿诺诺的放下手指,为避免自己被麻烦缠上身,赶紧无奈的低头扒饭。
这肉肉又该倒霉了,她还记得昨天出发前吃饭的时候,两人也是同时夹了同一块肉,然后等她吃完了饭,两人还在为那块肉秀自己的武功是有多么的高强。
最终,那块肉无声无息的躺在了地上,两人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才肯罢手吃饭。
她真不明白,乐姐姐和叶大哥为什么老是要挣个你高我低?
真是死冤家。
良久,桌上还没有动静传出,络仙儿悄悄抬头,却见两人放弃了那一块肉,夹了别的菜,今天这是——邪门了?
络仙儿无奈垂头,表示不懂他们高人的世界。
凌门,夜。
天边泛起了点点黑晕,最后一点点夕阳快被吞噬。
单黎夜轻缓降落在凌门内院,叶南翌紧跟其后,向四周扫了一眼,院落里多了许多枯枝败草,似是多日未打扫一般。
这里面透漏着无限的诡异,这诡异的气氛加上黑暗的侵蚀,清风凌扫着地面上的枯叶,让凌门内院阴森了几分。
整个凌门,似乎已经没有人了,不觉怪异了几分,离凌丰之死不过半月多,凌门便已如此荒废。
单黎夜抬步,向凌丰死前所在房间的方向走去。
院子寂静,房间黝黑。
敞开的房门,里面黑暗无尽,平白增添几抹诡异,破败的窗户,一扇又一扇的拍打着,像极了鬼的狂怒。
抬脚刚要踏入房中,单黎夜身形猛然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的瞧向大堂中央的牌匾上,那东西,如绿色鬼火般,一闪一亮,一闪一亮。
方才还漆黑的房间,此刻,有了夜光的照亮,牌匾上一抹深深的黑色人影,纵入了房中无形的黑暗之中。
并没有察觉那遁入黑暗中的人,单黎夜脚尖轻点,不过一个转身,匾上那亮闪的东西已经稳妥的落在了她手中手帕上。
叶南翌赞叹她的谨慎,不用手亲自试探,若是这东西一不小心啐了点什么毒,那便是大事。
“梅花?”
手帕上不大不小的东西,只是一支梅花,只不过是这梅花上镶了一颗夜明珠,才导致这忽明忽闪的绿色亮光。
只不过这梅花的形状,与路郜手心上的红色印记,一模一样。
是什么让路郜死死抓住这支梅花?
恐惧?愧疚?
又是谁将这梅花毫无声息的在她眼皮底下放到大堂匾上?她记得方才进入房间的时候,牌匾上并没有这夜明珠。
单黎夜想的入神,一道黑影忽然无声的从窗户边纵出,叶南翌眼色一亮,立即展身追了过去。
单黎夜也本想追去,却见房中另一抹白影破开另一扇窗户,逃了出去,权衡之下,单黎夜便放弃了追叶南翌,反是追上了那抹白影。
不到片刻功夫,房中已无人存在。
凌门外。
络仙儿在凌门墙外徘徊了一下,一脸气呼呼的模样:“不让我来,以为我就不可以用别的方法来么。”
看了看墙的高度,络仙儿一笑,借踏着旁边的树,一跃进入了内院,抬起身看了看四周枯枝残飞,寂静得很,不觉有些悲戚。
怎么忽然有种凉森森的感觉?
壮了壮胆,络仙儿看了看周围的路,也不知该往哪走,旋即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走去,半路中,忽然察觉旁边的一间房有些不妥。
方才那房间,似乎有灯,只是她再度看去,房间是漆黑一片。
走过去,推了推,门关的有些紧,络仙儿用了力气才推开,前脚才进,哐当一声响,后面的门居然自己关上了,络仙儿一惊,转身瞧着门。
末了,没发现周围什么异常,她才评定了惊讶,抚平了跌宕的胸,自己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估计是今晚的风太大了。
这世上,是不可能有‘鬼’的,对,不可能!
络仙儿又打开了火折子,向四周观察了一番,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倒是感觉周围阴风阵阵的,风不断的从旁边刮来,吹得她身体冷。
握紧了手中似救命稻草的火折子,想起房间应该还有蜡烛,壮着胆走了几步,然手中的火折子忽然间被熄灭。
她一紧张,手一抖火折子掉在了地上。
络仙儿心里一震,看着周围的黑暗,闪过一丝的害怕,身体也不觉抖了起来,早知道就不选择晚上来了,这死过人的地方,怪吓人的。
她蹲下身体,向漆黑的地面摸了摸掉落的火折子,这才算放心,又舒了舒心,忽觉一阵微风刮过,旁边似乎有飘飞着的衣袂若有若无的擦过她的脸颊,风一阵一阵的吹。
她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踱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出什么,松了口气才慢慢的站起来,一抬头,却见房梁上徒然快速的降落一抹影子,人影的脸恐怖至极,她的脸几乎与那张脸贴的极近,两双眼珠子瞪得极大。
络仙儿吓得扔掉手中的火折子,一声嘶吼:“啊——鬼啊!”
外头的傅花隐也缓缓的降落在房间门口,凝了凝房间里头方才还燃起的烛火忽然的黑暗,似有些不放心,欲悄悄打开一扇窗进去,却突然感觉到后背空气的微异。
他嗅到了后面,冷冷的杀意,应该是个很强劲的对手吧。
要推开窗户的手,微微停顿着,傅花隐悠悠的转身,看向了后面一直看着他的人,漏出了冷冽的笑意——这个对手,果然强。
可惜,今夜他不想和这人动手。
房间里许久还是没有动静,傅花隐皱了皱眉,正疑虑着,却徒然听得房间一声尖叫,大喊着‘鬼’之类的。
顾不及太多,傅花隐想着破窗而入,然身后的那人却愣是伸手阻止住了他,那人矫捷的身体已经来到了傅花隐面前,渐渐的冷意逼近。
傅花隐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按理说络仙儿若是出事,眼前的这人第一时间应该也是进屋查看才对,还怎会与自己纠缠?
与这人交了几招,傅花隐自动退后,生了警惕感。
“你是她的人?是她派你来跟着络仙儿的?”那人微微抬了眸子,向房间里扫了一眼,悠悠的收回视线,看向傅花隐。
“这好像——与幽冥楼主无关。”傅花隐也是冷冽一笑,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眼前人的心思,唯有以静制静。
叶南翌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你就是那个花隐?”
龙怿山庄那夜,她的生辰,在她房间里逗留了很久还送了她萤火虫的那个花隐——他记得他的声音。
叶南翌冷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本还想着对这花隐一直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今夜自己倒送上门来。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客气?
傅花隐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小黎夜可绝对是不会轻易向人透漏影月的人,即便是秦教主,也并不知道,这个叶南翌的消息,倒是灵通。
只是——今夜他不是和黎夜一起来的吗?
他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那黎夜……忽即隐隐的感到不安,傅花隐再次撤退了几米,转身而走。
微微降落在一片树林之中,傅花隐一袭黑衣在暗夜中并不显眼,只是,还并没有甩掉后面的叶南翌,而前面,更有人挡了他的路,那人全身着黑衣连帽,脸上的鬼面具极为显眼。
叶南翌降落在地,看了看傅花隐前面的人,面容没有一丝的改变,度量着想了一会儿,便冷冷转身想走。
那鬼面人却开口说话:“怎么,你是想把这个人留给我来杀,还是想回去救她?”
叶南翌冷峻的面容微微侧着,看着傅花隐有一瞬的侥幸:“那你得当心了,这个男的,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死。”
“是吗?”鬼面人笑的有些苍老允长:“那我倒是很期待你和他战一场,让我看看你的功夫,精湛到什么样的程度了,如果你连一个小小的暗影都杀不了的话,这幽冥楼主也算是白当了。”
“抱歉。”叶南翌的声音有些慵懒,还有些对鬼面人的不尊重:“今夜我不想杀人,如不了你的愿,若是你想看他死,那你自己动手!”
搁下几句话,叶南翌再次抬脚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对鬼面人说道:“忘了告诉你,他是她的人,若是他活着出了这片树林,兴许会乱了你的计划。”
末了,又抬手指向了傅花隐:“我也告诉你,如果你想出去救你主子的命,那就先打败了你眼前这个人,否则——你的主子,今夜会死。”
撂下几句话,展开身形,叶南翌潇洒的踏地离去,留下对峙的两人。
鬼面人的双目,打量了一下傅花隐,他倒是懂得留给自己一个麻烦,这个暗影,怕是有点手脚功夫。
而傅花隐想的,却是叶南翌所说的那句——若是不打败了这个鬼面人,他的主子,单黎夜,今夜会死。
叶南翌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那么,傅花隐抬了抬阴冷的眸子——唯有与鬼面人一战了。
她的目的,并不是查案,并不是替自己洗清冤屈,江湖中人的恩怨情仇,私人恩怨,她是懒得去管,若她真的动手管了,那便不是她了。
她只是好奇,好奇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好奇她的来历。
若想知道那个女子,唯有查案。
可至今,还是没有线索,三个死的人,仇家很多,相同的仇家也有,却没有她想要找的青衣女子。
单黎夜追着那白衣人良久,却见这白衣人开始放慢了速度,降落在一片竹林之中,那人微微转身,全身为白衣,连帽的衣衫遮挡了这人的容颜,只见他的下颌一张一合的开口:“你知不知道,你跟错了人。”
她缓然落地,与白衣人遥遥相望:“都一样。”
天色灰蒙着,看不清白衣人的面容,只能凭借他粗细的喘气声,辨别出白衣人是个男子,还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白衣人笑了笑:“师侄女,师叔好不容易出岛来帮你,怎的对师叔这般口气?”
师叔?
单黎夜亮了眉眼,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叔?秦楚潇可并没有什么师弟姐妹,她哪来的师叔?
那人双手微微抬起,将连帽衫从头顶上放落,俊逸的容颜在月光下绽放,端正的五官,修长的轮廓,以及黑暗清澈的眸光,唇边含笑。
“在下玄机门无隐弟子,易沐枫。”
“无隐弟子?”
她注重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