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沉睡已久的雪貂突然苏醒,逃离她的肩甲,略上一方树枝,单黎夜微鄂一征,缓缓落地。
银银月色树枝下,雪貂朝满月的方向嚎叫一番,深墨的眼瞳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你是要带我去找他吗?”
雪貂陇拉着脑袋,两耳竖起,眼瞳发亮,随即遁树离去。
来不及考虑太多,单黎夜起身追去。
林中,一兽一人的争逐赛,在一处高高的山崖边止住,远远的,山崖底另一方,可以瞧见了无间地狱的大门。
崖边,手持长刀,立着一人。
黑色简束的铠甲紧身,一头飘飞的黑发无限悠长,连那把锋刃的黑刀,也透着丝丝凉气。
“嗯?”两眼微缩的黑影默然转身,发现了不远处的她,雪白的一裙衣衫,飘忽的气势,艳丽夺人。
长刀忽然直直的指向她的方位,通红的眸子漠然直视她:“你来的正好,我也正想试试这身体的威力。”
雪貂朝他呲了呲牙齿,转既便往她身后窜去,躲在了树叉支上。
“连这只小畜生都怕了我,难道你不怕?”
“难怪我在西岩一直找不到你。”单黎夜笑笑:“原来你躲在这儿。”
不用多想,今日那‘成功’的死士,便是眼前一身冽气之人——莫颜锦。
死士之王。
“躲?若不是你的人一直追着我不放,我绝不会去投靠一个女人,袭紫陌把我弄来这么一个鬼地方,受尽苦楚,这笔账,我会一点点的,向你们讨回来。”莫颜锦凌乱挥舞着黑刀,眼中怒气煞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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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是没有船只的,但青尘又是谁,这点困难的确难不倒他,关在这里的每一个晚上,他都会出来一次。
这是岛上一个很隐秘的山洞。
洞的出口,他做了几只竹帆,日日夜夜完成,岛上没有人发现。
‘地狱’不是由谁放火,而是地狱周围爆炸引起的火,已经烧了一整片树林,地狱牢房几乎被烧毁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意外,玉迁迁与慕容佑都没有想到的意外。
他们没有想到‘成功’的莫颜锦居然可以号令那些神情呆滞动作却敏捷的疯子,而他们却无法控制莫颜锦,莫颜锦一直不甘心,号令那些‘死士’杀了很多人,慕容佑自然不可能让莫颜锦离开地狱岛。
这岛上,有很多炸药,只有慕容佑知道埋藏地点的炸药,他只能让这座不大不小的岛,永沉海底。
青尘不得已推前了计划。
“你们觉得,能逃出去?”
冷冽的声音在身后空荡的山洞中响起,青尘等人立了脚步,齐刷刷往后看去,南宫旭挑起额前墨发也凝望后面,这道声音,并不陌生。
——慕容佑。
慕容佑度步上前,他的身后黝黑的山洞内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南宫旭轻哼,带的人手可真多。
只是,慕容佑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山洞?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行踪?”
慕容佑挑眉,撇了南宫旭一眼,此时的南宫旭易了容,慕容佑并不认得。
青尘冰凉几字出口:“我不感兴趣。”
慕容佑的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来人衣衫褴褛,头发蓬松,身着蓝色衣衫。
这正是,蓝衫男子,莫老大,莫恤。
“猜到了是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青尘冷眼瞧着蓝衫男子,脸上表情无半分惊讶,反倒是有一抹看不清的得意。
蓝衫男子并不说话。
南宫旭凝眉,按理说,在迷香的催眠下,是断不可能醒来的,蓝衫男子怎会知晓?
当然,不排除他并没有中迷香。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意外?”慕容佑上前,笑容可掬。
青尘嘴角微扬,冷冷几字:“的确是有点意外,就是带来的人是不是少了点,还不够老子塞牙缝。”
一直没有开口的蓝衫男子悠悠开口:“让楼主失望了。”
慕容佑折开扇子,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莫恤,脸上未改的笑意在看到一旁忽然又多出了数十道黑影之后,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与莫恤对望一眼,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莫恤,一直都是青尘这一边的人,莫恤的人,自然也加入了青尘之列。
青尘慢悠悠开口:“烟雨楼从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你们关了我这么久,不杀点人解解手痒,实在是过意不去。”
蓝衫男子很如他的愿,引了人过来。
“是吗?”慕容佑心里暗忖着时间,表面却是风平浪静,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逃!”
烟雨楼人少,只有二十五个人,但杀慕容佑带来的这几十人,足以。
山洞内,刀剑声一片。
对于这场战争,南宫旭选择旁观,无论帮谁,于他都不好,看到洞内混乱的一片,南宫旭先走一步,想朝洞的出口离去。
但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慕容佑手中的扇子,阻止了他的脚步,玩转了数十招,皆是最快的姿势,可愣是没有伤到南宫旭半分。
南宫旭嘴角挑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
慕容佑最错的是不该向他出手。
南宫旭对他很感兴趣的人,则会处处包容,不动怒,譬如,她。
而不感兴趣又想杀他的人,他是不会留情的。
一场激战过后,慕容佑不再纠缠,退回了数米远,青尘所剩的人,只有十六个,慕容佑所剩的人,也只有三十多个。
但青尘身后都是一流杀手,而慕容佑身后,不过是一些小喽喽的角色而已。
胜负,很明显了。
慕容佑被南宫旭所伤,身负重伤,依然与他们对立,嘴角之处尽是诡异的笑容:“你们输了。”
“哦?”莫恤挑眉:“何以见得?”
慕容佑眼带笑意微微偏头,道:“我只是在拖延时间,因为……”
地,开始在震动,所有人险先站不稳。
南宫旭凝眉,忽起一抹担心之色。
青尘似想起了什么,沉着脸:“不好,这里要炸了,快向出口走!”
一群人没有片刻的迟疑,迅速朝那光线通明的出口奔去,慕容佑依旧微笑着,负伤快速往另一边逃走。
对,这洞是要炸了,因为洞内早就被安了炸药,整座岛都要炸了。
他一直在等这个时间,留了时间给他们向出口奔跑,实则,也是在为自己留时间。
一群人快速的奔跑,朝那光线出竞争,对他们来说,此刻的时间便是生命,他们在与时间斗争。
快了,快了,那一丝光线,洞口处的光线。
嘭,嘭,嘭……
十多声巨响,从山洞传出,山洞的出口,冒起了一丈高的浓烟与连绵火焰。
洞外的竹船,纷纷被火焰沾染,迅速的燃起,不留情面的烧尽,只剩一堆黑色残留物。
山崖,震动。
单黎夜与莫颜锦对峙几招之后,险些站地不稳,隐隐的眸光瞧向一个方向,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是南宫旭说青尘他们逃离的方向。
那边,爆炸了?
那南宫旭他们……
莫颜锦更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长刀凌厉一扫,丝毫不管地面的震动,依旧朝单黎夜扫去。
单黎夜点地向后翻飞,长空中,却是有人伤了莫颜锦一剑,鲜红的光芒耀眼,那人紧身靠着她,顺带将手中另一把剑递给她。
她没有太多意外,拔起他递过来的寒冰剑,反手又是给莫颜锦送了几剑,冰枕的寒芒,透过莫颜锦的身体。
可惜,他死不了,看着直入身体的长剑,莫颜锦还很得意。
寒冰,烈火,都不足惧!
萧南翌与单黎夜却还是没有放弃,两人很好的合作,寻找莫颜锦身体的各个弱点,一招又一招。
只是,尽管莫颜锦身体千疮百孔,鲜血流遍,莫颜锦依旧没死,反倒是两人周围,多了几十个嗜血长眸的影子。
长长的指甲,在黑暗中崭亮。
莫颜锦仰天长啸,震动山脚,两人周围再次齐聚了更多的‘死士’,将两人团团包围,密不透风。
雪貂踏离树枝,回到她肩上,一阵微嚎。
剑指地面,她紧紧贴靠着他的背,另一只手牵着他,是该让人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寒冰烈火。
它的威力,远比‘死士’强太多。
“八十三。”
她念出一个数字,包围两人‘死士’的数目。
冰冷的数字,不带一丝一毫的温柔气息,仿佛于两人而言,这仅仅是一个数字,而不是,害怕这些‘死士’有多强大。
莫颜锦自动退开到一旁,旁观着这场冷血的战役。
树林中,叶子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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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处,硝烟缭绕。
竹船燃起的浓浓黑烟开始渐渐的散去,恢复了一片明亮。
一只竹船上,青尘的手微微触动,猛烈咳嗽了几声,拍打去眼前的灰尘,又半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埃,看着周围慌乱的景色。
有几只竹船的火苗还在燃烧,冒着烟。
旁边陆续有人起身,拍去灰尘,想起刚刚死里逃生一次,有人脸上还是微有些惧色,看着青尘,他的脸上还带有些黑炭的颜色。
刚才的爆炸,太烈了。
抹了抹脸色残留的黑色污渍,青尘冰冷的眸子凝向洞口,脸色不太好:“我们还剩多少人?”
“我们烟雨楼,除去楼主,还余有十人,莫恤留有四人,还有……”刀漓淡淡的禀告,眸光瞧向另一只竹船上的南宫旭,此时,他正抹去人皮面具,拿水洗去脸上残留的粉末。
青尘突然狠狠一拳砸在漂浮的水上,不痛不痒,却溅起无数的水花。
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剩下十人。
袭紫陌控制烟雨楼做了那么多事。
这个仇,焉能不报。
南宫旭脸色上的担忧再度升起,声音沉重:“这洞口堵死了,他们怎么办?”
一个‘他们’,其他人自然都懂是指谁,纷纷将目光投向青尘,这里最大的主是他。
是否回去将那两个人救上船,虽然这洞口堵死了,依然也可以从另一个地方上岛,兴许能与那两人碰面,但这个决定,由青尘而定。
君子枭也明白,可青尘和萧南翌的关系……不太合。
南宫旭微微冷笑:“不劳烦烟雨楼主,你还是赶快带着你残留的手下离开这大海,那两个人,我救。”
不,确切的说,他只是想救她一个人而已。
至于,萧南翌,只是顺带。
南宫旭的一只竹船,在海上,开始漂移。
长夜空中,或许有人会看到岛屿上冰与火的景象破开一道黑空,开天破地,圈圈绕绕着的光芒闪闪,足足停留了一刻。
枯叶蝶飞,透凝的寒冰,蒙上了明霜,寒芒清亮,太透明,烈焰的烈火,燃起若隐若现的火苗,轻动,卷起了一大片枝叶。
寒冰烈火,扫平了一切,一并向前开路。
他与她的并肩作战。
数十个围在第一排的‘死士’纷纷向后倒去,有一片薄弱的包围圈,破了一道缺口。
他抓起她的手,跃过那缺口,立即向一个地方奔去。
前面,是悬崖,是被巨浪翻滚的尖石,再远一点,是波涛的大海,在黑夜下鬼魅。
地还在震动,岛上还有很多地方轰隆声响透彻,单黎夜的目光扫向后面密密麻麻的追兵,又轻轻凝望眼前唯一的一条生路。
他突然的停下脚步,惹得脚下碎石纷纷沉入下去,偏头凝望着后面一群嗜血而来的‘死士’,他紧紧牵了她的手。
前面,是悬崖,是被巨浪翻滚的尖石,再远一点,是波涛的大海,在黑夜下鬼魅。
“阿黎,你相信我吗?”
低头看着她,他问出这一句话,声音有些柔。
单黎夜莞尔一笑,指尖缭绕着他飘飞的几缕黑白交错的发:“当然至信不渝,生死相依。”
望向前面的悬崖,牵着的手,成了轻搂,他的颈紧贴着她的额,他浅浅的紫色百合味弥漫在她头顶。
淡然生死的气息。
看着底下汹涌滂湃的海水乱石,她和他点了点头,在莫颜锦赶到之前,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一叶竹船,在距离悬崖边几百米处,南宫旭眼睁睁的看着悬崖上所发生却无力阻止的一切,惊悚万分。
大喊:“不。”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兴许是远处唯一的一个旁观人,从第三者的角度可以轰轰烈烈的诠释那个场面。
她和他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他们跳了崖。
悬崖上的死士在他们跳下去之前刚好赶到,围着崖边,领头的人是莫颜锦,他们涣散着目光,看着天地,看着跳下去的人,呆滞的神情还是呆滞,所有人都像是雕塑一般,定定的立在了那悬崖边。
如果他的目光不是焦住在那两抹人身上,或许他还会发现,那座悬崖半腰处传来轰隆的声响,裂开了大半的痕迹,看似是在风雨中飘摇。
那座岛,沉入海底,是逃不过的厄运。
那些死士,也会跟着为地狱岛陪葬。
而她……他的担心多余了,她没那么容易死。
她与萧南翌没有十分的把握,怎会轻易寻死。
他看到那两人坠落到一半的时候,两人身后突然支起了一块帆布,天空太暗,在两人跳崖之前他确实没有看清两人背后有什么。
而如今,那两人,靠着那一架用船帆做的简陋滑筝,远离悬崖,迎着风向,翱翔天际。
南宫旭黯然失神,连番的苦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两人,真的是绝配。
一叶竹船,消失在黝黑大海深处。
半空。
单黎夜与他相视一望,手紧拽着那一根竹竿,挑了眉色:“我们这算不算逃过一劫?”
她说,她信他,是真的信。
可是。
他做得再好的滑筝也需要降落地点,这茫茫大海……
“看来,我们还是避不了被喂鱼的厄运。”
眼看着滑筝一点一点往下,他的唇角,夹杂着一点苦笑。
他终究还是护不了她周全。
感觉到滑筝在一点一点的下降,他执剑的手搁在她腰间,给予她力道的支撑,帆布碎裂的细微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知道,帆布可能承受不住了这上空的压力。
上空的风,刮得两人有些疼,墨发乱舞。
滑筝忽然一阵剧烈抖动,她的手不甚一松,整个身体一瞬远离了那滑筝,直往海面上坠落。
迎着风,他的视线里,她的衣衫被撑开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蝶舞翻飞着,墨长飘逸的长发凌乱纷飞,如果忘记她还在坠落的话。
在她眼中唯一看到的,是他在第一时间也松开了那滑筝,追她而去。
用力翻转,他锁着她身体,她伏在他心房口上,即便是冲入海底,他也要垫在她下面。
两人,在疾驰坠落。
她脸色稍稍讶异。
而在她脸色变化后,他也深深的锁起了眉。
他的背似乎紧贴着什么东西,有一种毛绒绒的感觉,如果他忽略那一声鸟类的鸣叫,他真的会以为,他碰到了海里的怪物。
而事实,他还在天空中,只不过是在一只鸟的背上。
鸟儿长鸣,冲入云霄。
这是一只足够载上两三人的大鸟,全身羽毛都是通红,扑通扑通的火红翅膀刮起的风,几乎可以将一个普通人刮飞。
“是它救了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不过它好像要带我们去一个什么地方。”
单黎夜看着他,简单的解释。
“嗯。”他淡然的应声,也锁着她的眼瞳。
良久之后。
“夫人,能不能换个姿势?”
他似乎有点不满意,眉角皱的很深很深。
他躺在鸟背上,依旧保持方才坠落的姿势。
嗯,她躺在他身上。
“我觉得,这样挺好。”
她俯身而下给了他一吻,唇边,是她的笑颜,这种情况下她还能乐意的调戏他,她似乎扬眉吐气了一番,也有把他压在身下的一天。
一鸟一双人,一海一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