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一群人围在门口,迟疑着不敢进去,却又忍不住好奇往里瞧去。
“那是个什么东西?”
说话的那人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你应该问那是个什么生物。”
“好吧,那是个什么生物?”
“……”
“依我看,可能是谁的宠物吧,毛绒绒的,只是那眼神犀利了一点,可能是个危险的活物,它方才还咬了一个人,别太靠近。”
“这东西,怎么进了主舱?”
人群中,有人搭话:“这个东西我见过,是从那一堆血鲨中跃上我们这一艘船的,我猜昨日我们看到那一群冒血泡的血鲨,估计也是被这东西给害死的,一般那些活物越小便越毒,要是被它咬上那么一口,不死也残。”
众人听了,不免退后了一步,生怕殃及自己。
又听得身后齐刷刷的脚步声,往后看去却是柳烟一行人,便自动让开了一条小道,柳烟冷冷的扫了这些人一眼,略带不悦。
慕容佑上前发话:“你们都储在这儿不用去做事吗?都给我退下。”
众人听得,只好面面相觑一番,也只能缓缓散去,留下零零碎碎的几人,依旧望着房间里。
柳烟才要抬脚步入,有人却拉了她的手止住了她,比她更早进入,声音从房里远远传来。
“你在外面,我去。”
柳烟望着身边空荡的一方空间,苦笑着,抬眼却见到玉迁迁也过了来,玉迁迁往里瞧了瞧,慕容佑正在试图靠近那抹小东西。
柳烟冷笑:“南宫旭呢?他自己养的畜生不自己来管?”
“这东西……你确定是南宫旭的?”玉迁迁皱了皱眉,不自觉的又把目光搭向屋里,喃喃道:“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跟在南宫澈身边七年,见多的东西的确很多,可这毛茸茸的小动物,她好像记得是谁一直带在身边的宠物。
略微一想,是了,雪域坊主雪公子有过一只。
只不过,在烟花阁血战之前,她也曾在魔教少主的身上见过这个小东西,她料想,这兴许是魔教少主的宠物。
只是,怎会在这?
“玉姑娘倒是见识多,这样珍稀的东西你也见过,莫是唬我才好。”
听到柳烟前半句话,玉迁迁已经微微眯眼瞧着柳烟,女人都不是好惹的动物,特别是当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受到别人威胁的时候,任何的敏感细节,都会悉数暴发。
她已经嗅到柳烟眼中的火药味,浓浓的,挑战的。
只是,越浓,她便越喜欢,但她更想看到,南宫旭从一个惹花主,变成一个痴情人,那样的场景,想象便觉得兴奋。
但可能,她会低估了那个男子。
情感?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一个柳烟……又算什么。
玉迁迁想到此处,这才淡淡的收回视线,只是,柳烟的话音正落不久,一抹模糊的白影从眼前飞跃,随即屋里传来一阵惨叫,柳烟哪还顾得了那小东西,慌乱进屋。
只见慕容佑右手托着左手,手背上一条抓痕明显,血迹斑斑,隐隐带着黑色。
柳烟上前想查看伤势,正要伸手,慕容佑却叫道:“别碰,那小东西带毒。”
“能不能治?”柳烟一脸担忧。
慕容佑隐忍着痛,却是笑:“以前或许不可以,也幸好那东西没有用牙齿咬,爪子虽带毒,却还是有办法的。”
说着,他已走到其中一个箱子面前,扯下上面的锁,盖子才打开,一股寒气随即倾入,慕容佑随手扯出里面的一个东西。
柳烟细看,却是一朵花,透明的花瓣摇摇摆摆,点缀着闪闪的光珠,中央数颗像泪珠的花蕊。
慕容佑将花瓣一点点捏碎,缴出茎汁,滴落在那划伤的手背上,又将花瓣渣滓涂抹在伤口处,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柳烟却是在箱子前蹲了下来,细细凝着里面的东西,箱子内部四周,都是被巴掌大的冰块包围,还依旧冒着寒气。
箱子里,还有两朵,茎叶分明,自舞自摆,似乎是透着仙气一般的花朵,摇曳着,柳烟触手摸了摸,冰冷。
柳烟蹙眉:“这是?”
“冰凝仙草。”慕容佑回答。
“这就是寒冰洞带出来的东西。”她起身,抬眼望着眼前整齐摆放的几百个箱子。
——难道,这些都是?
柳烟有些慌乱,掀开一抹盖子,敛紧的眉色这才疏散,这一箱不是,不是所有箱子,但至少有一大半是这种花,不知名的叫做冰凝仙草的话。
瞧见柳烟的神色,玉迁迁冷笑着走了进来,在柳烟解开的箱子面前停顿,用手拿出了一朵快干枯的淡黄药材。
雪莲花吗?
或许说的更确切一点,是天山雪莲花,还是方才那个小东西喜欢吃的食物,难怪那小东西一个劲的往这里钻,人饿了都知道要找东西吃,何况是一个动物。
她知道那个小东西是什么来头,甚至因为这个小东西的出现,她意外的得知了另一件与小东西密切相关的事情,也证明——那个人,还没死在爆炸的船中。
玉迁迁看了看低眉的柳烟,至少明白,袭紫陌面前的大红人柳烟,也不过是个简单至极的称谓,看她慌张的神色,她根本就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更确切,柳烟更不知道袭紫陌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她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或许,这艘船的目的地,柳烟虽然清楚,却从未真正踏入过那里。
在袭紫陌面前,柳烟也不过如此,终究,袭紫陌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不,还有一个慕容佑,才是袭紫陌最信任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花的名字,又怎么知道这花汁能治毒?”
玉迁迁蹲了下来,直视慕容佑的眼睛。
后者则是温情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包扎着伤口:“我有必要向你交代吗?”
蹙眉的柳烟听得两人对话,也转过身来,也投过疑惑的目光看着慕容佑,似也是在等待着他下一句的回答。
慕容佑面对着柳烟投过来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不多,也是一个偶然的情况听得主上说起,一般雪貂的牙齿虽有毒却也不会立刻致死,雪貂常年生活在雪山沼泽之中,在雪山深处地来去自如,而冰凝仙草也是来于寒冷之地,埋没在深山雪地之内,虽然是世间难得的药材,但很少有人见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雪貂和冰凝仙草这两者之间可能有某些不寻常的联系,雪貂之毒,只有这种花草才能化解,但是——”
“如果是雪貂王的话,便不一定了,雪貂王的爪子也是极毒的,有药可救,但若真的被咬上一口,神仙难救。”
这种关系虽不知是什么,玉迁迁却还是懂得,这其中可能存在一种特别的寄生,雪貂和冰凝仙草,各取所需罢了。
“依你的意思,方才那小东西,是雪貂王?”
慕容佑无声点头,柳烟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讶异,似乎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雪貂本是难以见得的东西,何况还是一只雪貂王。
比起寒冰洞里怎会出现如此多常人难以见到的冰凝仙草,她更在乎的是,雪貂王怎会出现在船上?
因为那确实不像是南宫旭的东西,昨晚南宫旭见到这东西的表情也是极度不太相信的,显然可能是这里太多的冰凝仙草的气味吸引着雪貂王来到这里。
那末,这雪貂王是在船航行之前便已经在船上了,还是在某一个地方中途上来的?
想到此处,柳烟眼睛一亮,两天前,船曾路过一片海域,那些死去的血鲨,一大堆的血水,她忽然不安起来……
玉迁迁起身,冷笑:“这样危险的东西,绝不能留在船上。”
慕容佑握着包好的伤口,也随着起身,淡淡的看着玉迁迁脸上不明的笑意,问道:“为什么?”
“它方才咬了一个人,那人已经死了,它不咬人迟早也会伤人,船上可没那么多仙草给人治,谁也不想这船还未到目的地便成为了一条死船。”末了,玉迁迁定了定心,坚定了语气:“它,不能留。”
“如果我非要留呢?”
伴随着声音的传出,一抹身影转入屋中,面对着满屋的箱子冷嗤,一一扫过众人,目光在柳烟身上停顿两秒随即又移开:“你们若想杀了这小东西,除非过我这关。”
“南宫旭,你存心的,明知道这东西会害死更多的人。”
柳烟低吼出声。
“我保证它不会再伤人。”
“你拿什么保证,死的又不是你的人,你当然什么都不用管。”
“刚才那人,只是个意外。”
慕容佑轻拉着欲上前的柳烟,皱着眉头:“据我所知,这小东西并不是你的,你为何处处护着这东西?”
“确实不是我的,我也并不是护着它,不过你们也不能杀了它。”
玉迁迁挑了眉角:“为什么?”
“你们方才不是说雪貂和冰凝仙草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昨晚我观察了很久,那种关系很微妙,我说不清楚,但我肯定,如果这雪貂王死了,你们身后那些箱子中的仙草,顷刻便会化为乌有。”
“说起来是有那么几个意思,可是……”玉迁迁笑了笑:“若说没了雪貂,冰凝仙草便会化为乌有,那这批从寒冰洞运出来多天的冰凝仙草,便一直没有接触过雪貂,照样长的好好的,这点,你又怎么解释?”
南宫旭忽然没有说话,似乎自己也是说不清楚。
玉迁迁冷哼一声:“你编的谎,太高明了。”
她环扫过四周,忽然一阵光亮刺得她耀眼,便用手去挡,这才发觉,是外头的太阳已升起三竿,光线刚好透过略开的窗户直射她的眼睛。
她凝了凝眼,又听得柳烟惊道:“怎么回事?”
遮挡光线的手慢慢放下,微微偏脸避开晃着的阳光,玉迁迁这才去看柳烟,却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一方。
慕容佑与南宫旭早已大步踏了过去,三人围城了一片扇形,凝着那一方,未免不落下,玉迁迁也走了过去,被围着的,正是方才慕容佑为治毒打开的箱子。
那两珠剩余的冰凝仙草,在此刻,垂落着花瓣,花茎似是无力顶住那一朵硕大的花儿,她更看到的是,这花在融化,不是一滴一滴的水融,似乎是一整滩的萎靡而下,根茎已融了一半。
滩下的根茎,像是水银一般依附在冰块上,像是要填满一块冰。
一声尖叫而过,白色虚晃的影子贴身擦过,她无需辨认便知道那是雪貂,而此刻,雪貂已稳妥的落在仙草前方,像是人类一般的直起身子,怔怔的看着那花。
她似乎看到,它的眼中,流露着惋惜不忍。
她震了震,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它也对这无能为力吧,它救不了那朵花,只能用如此的眼光看着……那花融入冰中,合为一体,消失不见。
一抹高大的影子,出现在雪貂身后,雪貂回头,投去隐隐的目光,哀嚎了一声,又看向已融得不见影子的花儿和快融化的冰块,低笼着头,又叫了一声,才落到那高大的影子上。
“刀漓?”
众人听得柳烟一声,这才别离落在花上的视线,投向前方,那抹高大身影的轮廓渐渐隐现。
显然,是刀漓。
刀漓站在那扇窗前,阳光透头他的脊背,有些刺眼,这才使得他的整个正面像是在阴暗之中,柳烟眼眸微眯才看清了那抹身影,随即一冷。
没人敢进入这房间,而刀漓私自闯进来了,且看到了这一幕,更重要的是,雪貂在他肩上静静的躺着,似乎是还没有从方才的哀落中回神。
刀漓微微扬开着嘴唇,看着空荡的箱子,轻声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冰凝仙草是不能见阳光的吗?”
众人微惊,几目相对一番,无人回答。
明显,他们并不知道,冰凝仙草本是难以求得的东西,真正见过的也没有几个人,只知仙草离不开冰,生长在雪地深洞,也只会在夜间开花,这其中更深的奥妙,几人又怎么能知晓。
刀漓淡淡道:“我建议你们最好把这个屋子用黑色油布封起来,别漏进任何的光,冰本来便不是持久使用的东西,冰块一融化,这些花一样得死。”
众人一听,却也有几分道理,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冰凝仙草是从寒冰洞出来的,中途过程一直是由无心接手。
众人只知接到这批箱子便是用莫大的黑色油布包裹,无心说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掀开,袭紫陌也是应允了。
后来,卸货上船又都是晚上,便没有多留心箱子的异样,柳烟闲黑布太麻烦,在上船之后便弄掉了,倒没料到,其中有这些奥秘。
无心,竟然留了一手没说。
倒也是多亏这些冰难融,一连几天下来,融化的并不多,只是未料到一只雪貂王突然在此出现,惹得慕容佑打开了箱子,屋外光线方好照进来,这才看到之前的一幕。
柳烟微微抬眸,步出房间向门口一人交代几句。
玉迁迁微微眯眸,打量着刀漓:“你若说的是真的,可你又怎知道这么多,莫非这小东西是你带上船的?”
“实不相瞒,我之前在雪山深地中见过这种冰凝仙草,不过可惜的是,这东西见光即融,即便是千金难买的药材,我也带不出雪山,至于这雪貂王……”刀漓顿了顿,瞧着雪貂蜷缩在他肩上,脸色如同墨重:“并不是我带上来的,想必你们见到过那一片血鲨尸体,我更亲眼见到,雪貂便是那时踩着一连片的血鲨踏上的这船,我只能说,它很聪明,在茫茫大海中还能懂得如此求生。”
瞧了瞧肩膀上仍然安稳的雪貂,刀漓微微松了松气,连南宫旭都提防,他又怎么能不提防?
想到两天前那惊心的一幕——
这雪貂,踩踏着数十条血鲨的尸体,一跃而上,带血的绒毛在晨光中冰寒发凉,直奔主舱……
这东西,聪慧厉害,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次又选中了他的肩膀做了小窝,但想来也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何况——刀漓摸了摸腰间的黑色小锦囊。
魔教少主养的东西,自然那人也是有办法对付的,这小锦囊中——便是对付雪貂的办法。
听到他如此坦言,更在他话语中找不出任何纰漏,又联想到那次海面上的触目惊心,玉迁迁心内也是微微一震,对这小东西也是警惕了三分,玉迁迁等人只得微微闪了闪眸子,随即出了房间。
柳烟早已命人将房间布置得严密,窗口悉数用黑布盖住,又命人在火药的箱子中取出部分硝石溶于水中,降到结冰,以方便更好的保存那些花儿,又甚好海上温差不大,这才让柳烟等人稍稍松气。
接下来的三天,平安无事,而船渐渐使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