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舱。
一名黑衣男子看完箱子里的东西,慢慢的合上了箱子,眸露疑虑。
第二日,清晨。
他不知道这艘船是做什么用的,也并不知道目的地,他只关心烟雨楼。
如果此时的他也对烟雨楼撒手不管的话,烟雨楼这三字迟早成为历史,淹没在风尘中,没有人会记得。
他不想有那样一天。
一批又一批的杀手被袭紫陌派送出去,没人回来,他知道长久下去,烟雨楼定会成为一座空楼。
所以这一次,他亲自来了。
望向窗边淡淡的光线,天亮了,他这才踏出房门一步,头顶却传来轻微的叫唤声,随即船顶上的人轻巧落地。
“刀漓。”
名为刀漓的黑衣男子扫了从船顶落下的人一眼,询问道:“怎么?”
“我在船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说着,那名先开口的黑衣男子稍稍递上来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那东西约摸三尺长,以剑为武器的人一眼便能瞧出,里面包裹的,是剑。
刀漓接过量了量,瞬既拧了眉头,还是两把,又瞧向那黑衣男子苦笑不得的眼,似是极其忌讳里面的东西。
刀漓皱眉:“别卖关子,说。”
“我们中有一个人,失踪了。”
刀漓没有改变脸色,似乎是习以为常一般:“被柳烟杀了,还是被莫焰帮的人弄死了?”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蒙着的脸面只得干笑:“可能比这严重,若是真被他们弄死,不会查不出来,何况若有人失踪,或者死了,船上的人应该会少一个……”
刀漓一听,知晓其中意味,沉了眉目:“你是说,有人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冒充那人混进了船?”
黑衣男子苦笑,指了指那包裹着的剑:“还不止,莫焰帮的莫坤也是不知行踪,看了这个,你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刀漓半信半疑,才解开一半,瞬既变了脸色。
黑衣男子看见刀漓眉头皱的越紧,只见他问道:“子枭,柳烟那帮人知道这事吗?”
黑衣男子君子枭又说道:“我们的人自是不会说,有了上次的例子,莫焰帮一定认为是我们弄死了莫坤,他们也不敢乱说出去。”
“如此,便好办多了。”
厨舱。
人声嘈杂,只言片语的声音湮没在人群中,房间明显的被分成了两桌,中间隔了一条大通道。
一边十多人安安静静,沉默吃饭,一边二十多人声音闹腾,偶有几句骂声。
刀漓嚼着米饭,眉眼深思。
打开的门口显现一人,那人快步走入,路过大道时,余光淡淡扫向那一方声音嘈杂之地,走到刀漓面前。
刀漓问的急切:“没有找到?”
君子枭摇摇头,也是极其耐闷:“这船就只这么大,我们的人翻了三尺也未找到那两人的踪影,他们能躲到哪儿去?”
这时,旁边一桌的人大摔筷子,骂到:“这船上的伙食娘的越来越差了,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君子枭略微不满那边的声音,上了这么一条船,能保住命便已经不错了,还想要吃点山珍海味,简直做梦。
他嗤笑的目光才起,只见刀漓哗的一声站了起来,眼角含着浅浅却又锐利的笑意:“我知道他们躲在哪儿。”
刀漓的猜测没有错。
兴许那两人并不是在躲,只是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过了一段舒适的时辰。
当走到厨舱深处,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君子枭见到了刀漓微微抽搐的嘴角,确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刀漓不明白,那两个人,在如此紧张危险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惬意。
生火煮饭的地方,没人会愿意来,特别是刀剑上生活的人,对厨房能避多远便是多远,就连莫焰帮那些人也是不屑进入这里的。
船上的伙食他记得是一个叫石生的渔夫负责,因怕柳烟在伙食中做手脚,他特意接近过石生,也检查过所有的食物中是否走过下毒的痕迹。
今天中午的伙食是挺特别。
不是石生做的。
君子枭吞吞唾沫,似乎是提前荣幸了一番,可能会吃到一次特别的伙食。
透过刀漓削尖的肩甲,他看到了那两个人,都挽起了袖子,漏出一节肌肤,那两人虽都着黑衣,但他从身段玲珑中瞧出那抹正切菜的身影,是一个女子,而那女子身旁的男子,正掌厨。
君子枭刚收回神,刀漓已快速的步入,直奔那两人,锅铲碰撞的声音还在响起,又听得那男子道:“来的有点晚。”
君子枭也是嘴角抽了抽,这人掌厨的样子……还真是有模有样,他实在弄不明白莫焰帮的人怎会觉得这人做的不好吃。
他看了看刀漓,他的样子有点古怪,想必也是觉得方才的伙食还算好,唯一的可能,便该是那男子在莫焰帮的饭菜中做了手脚。
“刚好。”刀漓冷冷一笑。
“寒舍简陋,劳请刀少侠随便找个位子坐坐,我们可以,好好聊。”
是那女子的声音。
刀漓瞄了座子一眼,一直没动,看着那两人的动作,两人自是也随刀漓的意。
君子枭眯了眯眼,也自是陪着看了一出精彩的厨房生涯——切菜,炒菜,出锅。
随之,最后一盘菜出锅,搁到了一四方桌子上,男子擦了擦手,坐了下来,女子自然的站到男子身后。
君子枭看到刀漓沉下的嘴角慢慢抬了起来,一挥衣摆,坐在了那男子对面,君子枭跟着站在他身后。
一时间,八目相对。
那男子先开口:“你来的匆忙,应该没来得及吃饭,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那男子淡淡的笑意,让君子枭觉得空气有点冷,目光移向那几盘菜,两人亲眼目睹这制作过程,下毒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排除这菜盘子先前是否有淬毒。
警惕心,还是需要有的。
毕竟对方,是雪刹女与魔教少主不是?
“两位觉得,我们可以聊什么?”
刀漓淡淡开口,只是盯着那男子,不慌不乱,即便知道两人是故意在他面前现身。
笑话,江湖中谁不知道这两号人物。
若他们真心想躲,即便他刀漓把船掀了也不见得会找到,且那两把宝剑,在黑夜里,用白布包裹,不是太显眼了?
君子枭一直在顶上巡查,又怎能不见到。
“能聊的太多了,不过我们的目的应该没有冲突。”
“何以见得?”
“第一,我们也是来避难的,不小心上错了船,意外杀了你们一人,第二,你们也并不是情愿听从柳烟的命令,且柳烟对你们已有戒心,极有可能会对你们起杀心,第三,我们都想安全到达目的地,也有自己的目的,谁也不想这船在中途出什么差错。”
“简单的说,我们并不冲突,敌人的敌人,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你也没必要至我们于死地,不是吗?”
君子枭一笑,终是知道这两人为何会找上刀漓,除了玉迁迁那几个,船上最大的主便是刀漓,尽管是用杀戮震慑船上之人。
但是,刀漓又是什么人?
船上多了两个不一样的人,自己的人还让人给解决了,刀漓多疑,必定会发现两人行踪,若是告知柳烟的话,两人必死无疑。
双方摊牌,似乎是唯一得选择,却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们没有必要说谎,刀漓也是清楚这一点,只是……
“朋友和敌人,对于我们这杀手来说只不过一念之差,我又怎知你们目的达成之后会不会对我们下杀手,或者,你们不怕我们目的达成后,反而要你们的命?”
“别忘了,魔教和烟雨楼,是对头。”
刀漓的声音冷冽,不像是开玩笑,君子枭极其清楚他的秉性,他若说了这样的话,便是可以做到。
烟雨楼本就追杀过一次雪刹女,何况再加上烟花阁血战魔教少主那次,即便那是袭紫陌挑起的事,但其中烟雨楼那些杀手的结局,谁不知道。
矛盾重重,还想要做朋友?
简直做梦。
君子枭冷笑,却见那女子低眸盈盈一笑,看向刀漓的位置:“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问刀少侠三个问题?”
萧南翌微征,凌空的手握上她,十指交错。
刀漓抬了抬眸子,淡淡道:“好。”
“第一个问题,刀少侠跟在青尘身边多少年了?”
“我四岁进烟雨楼,跟在楼主身边二十五年。”
二十九的芳华年纪……
她笑了笑,似乎是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又问道:“在烟雨楼待了二十年,想必刀少侠对青梅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第二个问题,往日青尘待青梅如何?”
“她是他唯一的妹妹,自然是宠溺呵护。”刀漓淡淡道,又撇了一眼萧南翌,已然替她出口:“龙姑娘的第三个问题,是不是想说,我既然待在楼主身边二十年应该了解楼主的脾性,若是让他知道我刀漓今日害了青梅的孩子,他的外甥,即便我对他再忠心,他也必定不会饶了我,是吗?”
单黎夜却只是笑笑:“刀少侠是个聪明人,杀的人比吃的饭还多,想必也是不怕死的,即便青尘让你死,你也甘愿。”
她清澈的眸子又亮了亮,握紧了身边人的手:“何况,烟雨楼主青尘不一定在意萧南翌区区一条小命,兴许青尘压根也没有承认过他这个虚无的外甥。”
君子枭微愣,这个女子……
她不是应该说些好听的话?
她却贬低了萧南翌值钱的命,似乎在找一切的合理理由与借口说明——青尘对萧南翌的生死从未在意过。
低眼却见刀漓的唇间抬的很高,他很认同她的说法,都说爱屋及乌,但偏偏青尘不会。
青尘从来不会在任何人眼前表露情绪,偶尔提到青梅,都只是淡淡的一扫而过,不愿多提。
但是对萧南翌,他甚至提都没提过,青尘恨萧天寒夺走了他的妹妹,烟雨楼与魔教隔了太多世仇,青尘也同样不喜萧南翌,外甥……一个虚有的名头。
“但是……”
女子顿了顿,似乎将所有一切都压在这个转折的“但是”上,几人秉气听着,一字不落。
“若我说,能救活青梅的人,如今天下只有我一人,那样,刀少侠还会杀我吗?”
“你也说青尘对青梅的宠溺爱护,若是让他知道你亲手了结了一个可以救醒青梅的人,恐怕青尘不止是让你甘愿死那么简单了……刀少侠,你难道希望青梅一直如同死人一般活着?”
房间空气瞬间冷了几度,君子枭看着如今的局势,连冷笑都笑不出声了,淡淡的看着四方桌上的情景。
君子枭在意的,若刀漓真的将两人的踪迹泄露给柳烟,楼主不会让他死,却会让他生不如死,再如何不在意,萧南翌终究是青梅的孩子,青尘爱惜青梅,怎可能不爱她的孩子。
刀漓在意的,却是她最后那一句——你希望青梅如同死人一般活着吗?
不,他强烈的意识到。
他并不希望。
他知道的,她没死,那人将她冰封了起来,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甚至青尘十几年来动用所有势力,也无法探知青梅被萧天寒藏在何处。
那是他的梅姐姐,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还活着。
所有的压抑情绪因为那一句,全部爆发出来,甚至大脑来不及过滤太多杂乱的信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君子枭已见刀漓嚯的一声站起来。
萧南翌也迅速站了起来,甚至比刀漓快,紧紧的前面护着她。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在女子出口的一瞬。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儿地方太小可不好打架呀。”
一道声音从君子枭背后缓缓传来。
一个青年站在门口,不明不白的挠着头,不知道厨舱怎么又多了两个黑衣人,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看见有一个黑衣人想去抓那姑娘的衣衫,却是硬生生凌在空中,没有再前进,而姑娘旁边的男子,脸色极冷。
石生见众人没反应,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姑娘……你们……”
“误会一场。”
君子枭笑笑,以为是女子的那句“甘愿让你死那么简单”触发了刀漓的激动不认输的暴脾气,上前拉开了刀漓,眼中的警告味却是深浓。
抬眼,君子枭对上那女子的眸光,又道:“姑娘莫要误会,做我们这一行的就这脾气,听到几句刺激的话,便会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姑娘,莫太介意。”
刀漓的目光与她相触,随即避开。
她点点头,并不介意刀漓躲避的目光,看了看低头隐忍着且一言不发的刀漓,才开口:“想来刀少侠也是想清楚了,不介意的话,不如坐下来慢慢聊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