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决整了整背后的包袱,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天悦客栈,步入。
客栈二楼,俊荣清秀的蓝衫男子,望着一整桌的菜肴目瞪口呆,什么礼仪统统抛在脑后,吹了吹气,拿起手爪子,直接咬。
才坐下的独孤决,便已听到背后邻桌的议论之声,颇有高谈之味。
他抬眼稍稍看去,只见那桌三人,两男一女,衣衫颇为泛美,带有江湖儿郎意蕴,腰间与手上的武器都在暗示着,这三人不太好惹。
他一摆手,摆了个杯子,饮水,又自顾自的将背后包袱扯下,小心翼翼如同呵护至宝般轻放下。
一切,被另一桌的蓝衫男子看在眼里。
蓝衫男子眼巴巴的盯着那个包袱,会是什么样的至宝能让这个男的如此呵护?好奇心欲涨的蓝衫男子,朝那个包袱瞄了数眼。
独孤决并不介意有人看,相反的,还让人随便看,稍稍抬眼,向那方有着激烈目光的蓝衫男子看去,一袭的蓝衫与他并不合身,像是随手抓来穿的,还有那俊秀的容颜,比女子还柔上三分。
收回视线,独孤决敛眸沉思。
这人怎地如此眼熟?
独孤决磕着瓜子,越想越不对劲,再向那边瞧去时,已不见了蓝衫男子的身影,倒是自己的身后,瞟过凉凉的一阵风。
却是蓝衫男子从他背后轻轻飘过。
独孤决一摸自己的身后,隽秀的面容挫的冷了几分,再看向那边,蓝衫男子又坐回来了位子上,继续整个头埋在饭桌上吃饭。
他又苦笑,他本不欲惹事,偏偏坏事上门。
刚好那一刻,隔桌有人猛的一拍桌子,大怒:“谁的鞋子?”
蓝衫男子从菜堆里眼巴巴抬头:“大哥哥,这不是鞋子,只是雕刻得有些像鞋子的玉坠子而已,大哥哥,难道你有见过谁穿这么小的鞋吗?”
大汉子手中的‘鞋子’连巴掌大都没有,约摸半截手指头大,大汉子一见那坠子像鞋子,来不及思考便说方才是鞋子的话。
如今被这蓝衫男子一提点,尴尬与怒意并存,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汉将矛头指向蓝衫男子:“说,是不是你做的?”
“废话这么多干嘛,要是他做的,看老娘不宰了这个臭小子。”
打汉字旁边隐忍已久的女子,忽的站起,拔剑怒斥。
女子已出动,另一名未说话的男子,忽的破了嗓音:“洪娘,别惹错事。”
被称作洪娘的女子隐忍了怒意瞧向那蓝衫男子,莫及那人胸部,燃起了一丝轻蔑:“原来是你想怜香惜玉啊。”
那男子不说话,朝蓝衫男子量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眸。
“老娘还偏要惹!”
这下,女子的话才说完,蓝衫男子已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意,来自那个女子,冲天的火光,估摸着是哪家的娇蛮女儿,没有一般人的忍耐之力。
“喂,你这人真蛮不讲理!”蓝衫男子刚要开口说话,那女子偏的不给他机会,一枚短小的箭弩带着不小的力道,射向男子。
蓝衫男子又似是早知道有这么一招,偏头一闪,箭弩叮当钉在了客栈木柱上,嗡嗡作响。
女子更怒了,女子的武器本是一把小小的弓弩,方便携带,也利于远博,一次也可多射出好几根箭弩,平常少有人能挡住,这下,女子觉得方才蓝衫男子的躲闪竟未伤分毫着实是惹怒了她的武术。
唰唰唰,女子又一下上了好几根箭弩,直抵那蓝衫男子。
“臭婆娘,闹够了没,不过就是一只小鞋子,值得你要杀人?”
蓝衫男子反手接过女子射来的箭弩,丢到一旁,他骂起人来,也是够呛的。
那一声臭婆娘,若是用在人老珠黄的人身上或许还可,但是女子那张俏皮的脸蛋愣是唰白了好几分,竟敢骂她臭婆娘?
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的欺凌她!!!
实在是大耻辱!
女子气煞一张脸:“你骂谁臭婆娘?”
“难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另一个?”
蓝衫男子挑了挑高高的眉毛。
另外那名男子与大汉心知想帮也帮不成了,也自知女子脾性,甩甩衣袖,略有旁观者的意思。
什么叫做彻底激怒一个人,让人的意识彻底垮掉,蓝衫男子此刻便已做到了,心知这女子不好惹还去惹,那么目的嘛……目光瞥向了那一方静坐的红紫衣少年——独孤决。
女子果然不负他望,把弓弩高高搭起,上齐了箭弩,一箭又一箭的朝蓝衫男子射去,几乎是乐此不疲。
当然,蓝衫男子只是挡住了一小半部分,另外一大部分,被红紫衣少年一一挡去。
当然,独孤决是不会如此轻易的帮人的,而是那女子每射一箭,这蓝衫男子便往他身后躲一次,独孤决若不挡,那短小的箭弩射伤的可将会是自己。
与大汉站一起的那名男子一瞧见独孤决,一双凤目随即眯了起来,嗓音讶异又惊喜:“独孤决。”
独孤决不得不防那女子的箭弩,还得防桌下的第三只手,突然想伸出来抓他包袱的第三只手。
通俗一点,是小偷。
而这个小偷,还正不巧,是蓝衫男子。
女子又是几枚箭弩射出,蓝衫男子为躲一枚箭弩,一闪身,从独孤决桌子上搜一声略过,独孤决长手一扫,桌上包袱稳妥拿在手中,又放于背后,才避免了被蓝衫男子顺手牵了去。
他瞧向那拿着玉坠子的大汉子,眉目一沉:“可以把‘鞋子’还给本少侠了吗?”
这一说,独孤决此时还是较为温和的,他还用了可以两字要求,而不是直接的命令式——把鞋子还给我。
这一说,将那拿着‘鞋子’的大汉子惹怒了,敢情这鞋子是他的,不是那蓝衫男子的,稍有愚钝的大汉子恼怒,拍的声响,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亮了出来。
那条形似鞋子的玉坠子,也被大汉子一掌拍下,掌力略大,桌上的坠子,断成了两截,随即而来的还有大汉子怒不可解的声息:“原来是你将这么个破鞋子仍我们饭菜中。”
蓝衫男子冷了冷,略感到有凉凉的风。
只见那红紫衣少年笑的越发清冷,每一下,都疙瘩了蓝衫男子一下,这种笑容他并不是没见多,多半是要杀人前的眼火。
“即便是破鞋子,也比你这条贱命值钱多了。”
独孤决骂人,那不叫骂,那只是将人降低了个层次,一条命连鞋子都不如。
蓝衫男子身上又凉了一分,这红紫衣少年的目光,太冷了。
蓝衫男子目光微炫,却见那红紫衣少年出手如疾风闪电,大汉子的大刀才挥舞起,只见一道血光划过眼下。
大汉子圆滚滚的眉心上,一枚飞刀正入。
出手太迅速,太阴狠,太毒辣。
连那男子与蓝衫男子都颇为惊讶。
身旁,那女子傻了眼,如果还有比傻站着更傻的举动,那便是那女子竟然还能在此时,标准的对这为英俊的红紫衣少年开弓。
独孤决微微一弯腰,箭弩从背后擦过,说是擦过,也不绝对,因为他后背背着包袱,这一箭,割破了包袱料子。
他察觉后背包袱有些松垮,而蓝衫男子则是看到了包袱中锦盒的一角,瞧那锦盒的材质,便知锦盒之中,也绝对不会是一般货色。
该说,蓝衫男子的目光中有贪婪吗?
兴许有,因为红紫衣少年刚将那女子撞翻在地,又对上另一男子的刀剑之时,蓝衫男子也在此时有了动作,上溜下窜,修长的手,直捣那方被划破的包袱切口,试图将盒子拽出来。
意料之外的,盒子才拽出来一半,红紫衣少年已解决完方才那一个呼唤少年名字的男子。
此时,独孤决感觉到背后的异样,回头。
四目相对。
要怪,就怪那红紫衣少年微微眯着的一眼,看似还有一点温柔的一眼,摄了蓝衫男子的心魂,直涌心底,蓝衫男子嘿嘿一笑,笑的有点牵强。
红紫衣少年的脸随即又跨了下来。
蓝衫男子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手中拽出一半的盒子,因那一眼,手一不稳松开,那露出的锦盒顺势掉了下去——
蓝衫男子一瞬惊了冷汗。
兴许今日确实不是黄道吉日,他见过这红紫衣少年是如何对待那大汉子的,杀人不眨眼都觉得形容的不够贴切,仅仅是因为一枚玉坠子,红紫衣少年可以杀人。
那如果这盒子中有什么易碎的物品,那他岂不是要——比死还难看?
第一个念头,逃。
“想逃?”
腰间一紧,被红紫衣少年带了回来,撞上少年的胸膛,迎上少年隐忍的怒意,第一个萌生的念头显然不行了。
蓝衫男子心肝颤了颤。
第二个想法,赔罪。
“独孤决,你等着,定会让你好看!”
那女子和那男子扶起那地上的尸体,相互搀着,轰轰烈烈的仓皇逃离而去,走之前不放一句狠话似乎显现不了自己的英雄气度。
蓝衫男子微微瞄了一眼地上那掉落的盒子,这才发现这盒子根本就没被摔在地上,而是稳妥的落在红紫衣少年勾起的脚背上,一个回落间,回到了少年手间。
果然,多虑了!
黄昏,夕阳,美景,篝火,俊男,还有美女。
蓝衫男子换了身紫裙,觉得忽然有点别扭,扮男子扮的好好地,突然换了个身份,还是被迫的。
蓝衫男子,是络仙儿。
独孤决一直盯着络仙儿,盯着她毛骨发耸,感觉身体知觉都不是自己的,她略微拽了拽自己的双手,声音细碎:“你看我做什么?”
独孤决淡淡抽回视线。
“比画像难看多了。”
“什么画像?”络仙儿略微理一下思绪,忽然觉得找错了这句话的重点,又急又气的改口:“本……本姑娘哪儿难看了?”
独孤决不慌不乱,上下扫过她:“全身上下。”
络仙儿气煞了脸庞,粉拳紧握,砸向了独孤决,后者不痛不痒。
独孤决不打算理会她,她倒是来了兴趣,挨着他坐在火堆旁边:“唉,我跟你说,有一个人比我好看好多好多,那样的美人,你一定没见过。”
独孤决拨弄篝火,随意道:“说来听听。”
络仙儿笑了笑:“她是我乐姐姐,乐姐姐是待我最好的人。”
微微顿了顿,瞧向独孤决腰上碎成两截却仍被他挂着的玉坠子,脸上的笑意变浅:“呐,就像你的玉坠子,是你的心爱之物,如果有人不小心动了,弄坏了,你都能发怒将那人杀了,所以如果有人说乐姐姐的坏话,我也会使用一切手段让那人难堪,总之,弄坏你的坠子,我也有那么一点的……错。”
“你偷我的玉坠子,想借我惹怒那女子,然后还想可以借我之手杀了那女子——就是因为她说了你乐姐姐的坏话?”
独孤决的脑子转的飞快,逻辑也是飞快,她却是懵懂了,一遍又一遍的过滤这段话,抬头又看着他,回话:“我为什么要杀她?”
独孤决凝了半响,估计是果断放弃与她交谈,最后总结一个字:“笨。”
络仙儿暴怒:“本姑娘哪里笨了?”
“全身,上下。”
络仙儿哭笑不得,似乎每次以这个开口,就会有那个结尾,还偏偏每次都是她吃亏。
细声骂了句:“你个混蛋。”
独孤决往旁边挪了一下,络仙儿也跟着挪过去,眨了眨眼睛:“你能跟我说说,你的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呗?”
独孤决脸色略微一沉,不明不白的看向她:“你不怕看了里面的东西,你便没命活了?”
“难道是武器?”络仙儿也是深思,突发奇想:“该不会是那种一打开便会很多根毒针射出,杀人几乎不用眨眼的武器?”
她仰起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等着他回话。
“无论是什么……”独孤决淡淡的嗓音:“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很淡,像对陌生人一样的,她心里忽然一沉,自己算是个陌生人吧,不过也才认识一天,可是他说她比画像上难看多了,他见过她的画像啊。
会是什么时候见的?
还是,他该不会看到的画像是乐姐姐,而她与乐姐姐也有三四分的相似,所以他说,比画像难看?
最近,有多方人在打听着乐姐姐的消息,连最拙劣的画像都给摆出来搜寻她的痕迹,都是那些个没事干尽找茬的武林江湖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的手不由的掩住了面容,羞愤。
自己长得真差……
那他……长的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