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首歌中的老兵一样,我作为一名在上帝的指引下尽心尽职的老兵,现在开始结束我的军事生涯,悄然隐去。”
万人空巷
“巴丹”号途经檀香山直飞旧金山。还在临行前,麦克阿瑟即被邀请在4月19日的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说,因此,在连续两天的飞行中,他专心致志地起草着讲话稿。他决意要利用这个机会一炮打响,给已经炽热的国民情绪再加加温,让那些赶他下台的人吃不了兜着走,以雪解职之耻。
17日8点29分,当飞机接近灯火辉煌的旧金山时,麦克阿瑟充满激情地对13岁的儿子说:“好了,亚瑟,我的孩子,我们终于到家了。”
尽管当时已经是深夜了,但仍有50万人早已在此迎候。人们簇拥在道路两旁向麦克阿瑟欢呼,从机场到市中心的路程,通常不超过50分钟,麦克阿瑟的车队居然走了近两个小时。官方的车队,越深入市区,车速就越缓慢。汽车不得不在每个十字路口停下来,人群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当麦克阿瑟抵达下榻的圣弗朗西斯饭店时,在那里,人群挤满了一个街区,使得警察们不得不手挽着手护送他们一家进入饭店,以免受到伤害。显然,人们把他当作一位受到迫害的英雄来看待,那些痛恨杜鲁门的人甚至希望他在明年的总统选举中,与那个“跳梁小丑”一决高低。
第二天,旧金山市政当局为麦克阿瑟举行盛大欢迎仪式,他站在市政厅的台阶上发表了简短的演说,期间不断有人高呼:“我们选麦克阿瑟当总统。”
面对欢迎人群,麦克阿瑟宣称:“有人刚刚问我,我是否打算投身政治。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没有任何政治抱负。我不打算竞选政治职务,我也不希望我的名字出现在政治场合中。我从事的惟一政治活动可用你们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话来概括,那就是愿上帝保佑美国。”
这番话激起10万市民再次向他欢呼。
随后,他们一家便又马不停蹄地登机前往华盛顿。19日凌晨0点32分,“巴丹”号抵达华盛顿国家机场。飞机一降落,早已等在那里的如痴如醉的人群便跨过栏杆,向飞机冲过去。麦克阿瑟在机场保安人员的掩护下,奋力挤过人群,才坐上汽车。麦克阿瑟一家人都被挤散了,惠特尼站立不住,被挤倒在地。马歇尔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全体成员以及白宫和国会的代表都来机场迎接他。麦克阿瑟与走上前来的马歇尔一面握手,一面客气地大声说:“你好,乔治!”
但当他看到杜鲁门的代表哈里·沃恩时,脸立刻沉了下来,弄得沃恩很尴尬。他们很快就被人群包围起来,有些摄影记者甚至戴着橄榄球运动员的头盔往前冲。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离开了喧闹而混乱的机场,麦克阿瑟一家被送到市区斯塔特勒饭店下榻,住在堆满鲜花的经理套房中。
19日中午,麦克阿瑟应邀前往国会发表演说。12时20分,国会礼堂灯光大开,参议员们迈步进入会场,惟独不见麦克阿瑟。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令人难受,气氛也随着紧张起来。终于,12时31分,麦克阿瑟在国会门卫的引导下,在一些参议员和众议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当他经过通道准备走向讲坛时,参众两院的议员和旁听席上的一大批群众全体起立,热烈鼓掌欢呼。
随后响起了门卫的声音:“议长先生,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到。”
不仅现场观众,而且全国的听众都屏住了呼吸。那一天是电视摄像机第一次被允许在国会充分拍摄这一重大场面,而那天的电视观众也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麦克阿瑟阔步走进大厅,登上讲坛。这时,议员们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面对这一场面,他威严挺立,毫不动容。当掌声和欢呼声平静下来之后,麦克阿瑟开始了他著名的被公认为最成功、最出色、最动人的一次演说:“我站在这个讲坛上,有着深切的自卑和万分的自豪之感。自卑是因为想到在我之前曾站在这里的美国历史的伟大缔造者们,自豪是因为想到这个辩论立法问题的论坛代表着迄今所能创立的最纯洁的自由。全人类的希望、心愿和信念都集中于此。
我站在这里并不为任何党派目的作辩护,因为所涉及的问题都是带有根本性的,完全超出党派所能考虑的范围。如果要证明我们的方针是稳妥的,而我们的前途是有保障的话,那么这些问题就必须放在国家利益的最高一级上来解决。因此:我相信你们会恰如其分地把我所要讲的话看做仅仅是一个美国同胞经过考虑后所表达的观点而已。我的讲话并不带有人生暮年的怨恨和伤感之情,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国效劳。
种种问题都是全球性的,而且如此错综复杂,以致要考虑一个地区的问题而不顾其他地区,都只能给全局带来灾难。尽管亚洲通常被认为是通往欧洲的门户,但是,说欧洲是通往亚洲的门户也一点不错,而且一个方面所产生的广泛影响不可能不冲击另一个方面。
有那么一些人声言,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同时保护两条战线,就是说,我们不能够分散我们的力量。我认为失败主义的表现莫过于此了。如果潜在的敌人能在两条战线上分兵作战,那我们也必须针锋相对地予以还击。”
接着,他用了大量篇幅回顾了亚洲形势及他与政府意见分歧的来龙去脉,抨击了政府的战争政策。同时,他继续鼓吹扩大战争的主张,并辩护说:“这些建议本来都是旨在专门从军事方面去支援我们在朝鲜作战的部队,避免无数美国和盟国人员的生命损失,而尽快结束战争的……实际上与朝鲜战争有关的每个军事指挥官,包括我们自己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在内,过去都曾完全同意过上述观点。”
他对有人说他是个战争贩子感到愤愤不平:“再没有比这更荒诞不经的事了。现在活着的人当中很少有比我更认识战争的,在我看来,再也没有比战争更令人厌恶的了。……但是,如果战争一旦强加于我们,那只有用尽一切手段尽快结束战争,此外,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战争的目标就是胜利,而不是旷日持久的僵持。在战争中,绝不可能有胜利的代替物。”
最后,麦克阿瑟以非常打动人心的话结束了演说:“我就要结束我52年的戎马生涯了。还在本世纪开始之前我加入陆军时,我孩提时代的全部希望和梦想便实现了。自从我在西点军校虔诚地宣誓以来,世界已几经沧桑,希望和梦想也早已消失了。自从我在西点军校的操场上宣誓以来,世道已经变了许多次,我的希望和梦想也早已破灭了。但我依然记得当年兵营里的一首最为流行的歌曲。有一句歌词是:‘老兵永远不会死,只会慢慢地消失。’像那首歌中的老兵一样,我作为一名在上帝的指引下尽心尽职的老兵,现在开始结束我的军事生涯,悄然隐去。再见。”
麦克阿瑟的讲话历时34分钟,有30次被那些如痴如醉的议员们长时间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所打断。演讲结束后,议员们全体起立,再次向他欢呼,许多人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一位议员说:“我们今天听到了上帝在这里讲话,是上帝现身,是上帝的声音。”另一位议员说:“不同意麦克阿瑟就是不忠。”还有一位议员说:“他的演说使共和党人眼泪汪汪,民主党人尿湿裤裆。”
然而,麦克阿瑟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悄然隐去,起码在其后的一年时间里,他没有隐去。就在演讲后的那天下午,政府在华盛顿纪念碑广场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正式欢迎仪式,马歇尔和参谋长们都参加了。随后,他前往宪法厅向6000名美国革命女儿会会员讲话。在那里,女士们事先通过决议:在将军讲话时一律脱帽,以免挡住大家的视线。会后,女儿会秘书长在宣读会议记录时说,在宪法厅的历史中,将军的演说“恐怕是最重要的事件”。有人马上起立提议并经一致通过,删去“恐怕”二字。
4月20日,麦克阿瑟一家前往他准备定居的纽约,那里更是一片欢腾,各条大街装饰得五彩缤纷。警方估计有750万人参加了游行和观看,是有史以来在曼哈顿所见到的最大人群。当麦克阿瑟的轿车经过时,人们向他疯狂地欢呼,所抛扔的彩带和纸屑共有2850吨,比欢迎二战结束后归国的艾森豪威尔的4倍还多。很多人手握标语牌和横幅,上面写着“欢迎麦克阿瑟回国”“麦克阿瑟永远不会下台”“上帝保佑,我们不要艾奇逊”。不少女人泣不成声,有18人因歇斯底里发作而被送进医院。在看不见的地方,船只、汽车和工厂,汽笛长鸣,向麦克阿瑟致敬。纽约仿佛在4月份经受了一场暴风雪。
接着,麦克阿瑟又马不停蹄地走访其他各大城市,处处都受到英雄凯旋般的欢迎,成为公众舆论的首要新闻人物。一位议员感慨地说:“全国处在感情激荡的状态中。”真是万众激动,举国沸腾。会做生意的小商贩也跟着沾光,向外抛售麦克阿瑟纪念章、三角旗和玉米芯烟斗,很快便脱销,供不应求。鲜花商们则给各种花都冠以麦克阿瑟的名字,什么麦克阿瑟茶香玫瑰、麦克阿瑟兰花、麦克阿瑟仙人掌、麦克阿瑟牡丹……与此同时,一首根据麦克阿瑟的演讲改编而成的歌曲也传唱开来:
老兵不会死,不会死,不会死,
老兵水远不会死,
他们只是悄然隐去。
朝鲜问题听证会
麦克阿瑟把家安在纽约沃尔多夫·阿斯托利亚饭店第37层的一个高级套房中,室内装饰得富丽堂皇,墙上挂满了他从远东带回来的工艺品。作为五星上将,他每年可享有1.8万多美元的固定津贴和政府提供的交通工具及助手。在那“感情激荡”的日子里,他每天都接到上千次电话,收到上万封电报和信件。在这些函电中,最令他得意和“珍爱”的莫过于前总统胡佛(与他住在同一楼中)的一封信:“麦克阿瑟将军为美国人民所做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他是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将军并且是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他是自乔治·华盛顿以来美国所产生的政治家和军事领袖的集大成者。正是他的军事天才赢得了对日战争。正是他的政治家才能消除了日本人民固有的敌意。”
★成千上万的美国人聚集在华盛顿纪念碑前,欢迎被杜鲁门解职的麦克阿瑟归来。1951年5月3日,在参议院办公大楼,民主党和共和党开始就朝鲜问题举行听证会。麦克阿瑟再次来到华盛顿,作为第一证人出席此次听证会。听证会是在保密情况下进行的,但每天会后委员会都向新闻界散发经过检查的会议记录,而这些记录便成为每天最重要的新闻。除麦克阿瑟作证三天外,马歇尔和布莱德雷各作证六天,陆、海、空三军参谋长各作证两天,艾奇逊作证八天。在听证会上,26名议员轮番提出连珠炮似的问题,其内容无所不包。麦克阿瑟沉着应付,再次兜售他的主张,并抨击政府的远东政策“根本不是一项政策”,而是“绥靖主义”。他还以参谋长联席会议1月12日的报告为证据,说明参谋长们曾完全同意他的观点。对此,参谋长们花了大量时间来否认这种说法,说那只是在情况危急时考虑采取的措施。
在5月15日的听证会上,布莱德雷说出了后来广为流传的那句名言,即麦克阿瑟的战略“将使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同错误的敌人进行一场错误的战争”。
马歇尔则着重谈了麦克阿瑟被解职的问题。他说,麦克阿瑟的观点与政府政策的根本分歧在于“他要使我们铤而走险”,甘愿冒扩大战争而为此失去盟友、破坏“世界其他地区的所有利益和目标”的风险。但这种分歧并不新奇,“要说有什么新奇的并使我们必须罢免麦克阿瑟将军的事情,那就是一位局部地区的战区司令公开地对美国的对外政策表示不满和反对,这种情况确实是前所未有的。”
这场被新闻界称之为“大辩论”的听证会一直持续到6月25日。双方的证词似乎都有道理,都受到各自党派的支持。为了避免纷争,调查委员会明智地没有做带有倾向性的结论,而只是向国会提交了一份客观性的报告。后来,国会为表达对麦克阿瑟的敬意通过一项决议,批准为他铸造一枚金质特殊荣誉勋章,上面刻着他的肖像和下列文字:“澳大利亚的保护者,菲律宾的解放者,日本的征服者,朝鲜的捍卫者。”
听证会后,麦克阿瑟全身心地投入到他曾自称不感兴趣的政治活动中。他会见各界特别是包括胡佛、塔夫脱等人在内的共和党知名人士,并周游全国进行演说旅行。他到处直言不讳地猛烈抨击美国政府对朝鲜的政策,攻击杜鲁门政府道德堕落,在战场上姑息养奸,在对外政策上胆小怕事。他在休斯敦说:“我们并不为外来进攻的威胁而感到担心,我们担心的是这些从内部起作用的阴险势力。”
随后,在一次退伍军人大会上,麦克阿瑟声称:“我3月份的声明瓦解了政府的‘秘密计划’,他们准备把台湾拱手让给中共并使北京获得联合国席位,以换取朝鲜的和平。”
面对麦克阿瑟回国后的所作所为,杜鲁门起先还采取克制态度,保持沉默,不予理睬。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杜鲁门公开发表声明,逐一驳斥了麦克阿瑟的观点,并说:“政府的对外政策,麦克阿瑟本人一直很了解,但是他不仅没有照办,而且说三道四,这是卑鄙的,是在撒谎。”
实际上,美国国内也迫切要求尽快结束冲突。因此,通过这场辩论,许多人对政府的远东政策逐渐表示了理解,非但不支持麦克阿瑟,而且开始同情起杜鲁门来。有报告说:“这次辩论的主要价值可能是它起到了安全阀或避雷针的作用,可以缓解公众的紧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