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老北京城的“老米”,恐怕70岁以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就是70岁以上的老人,大概知之者也是少数人,而且以旗人居多。
据说在清朝时,北京城里设有储存皇粮的官仓。在康乾盛世时,这些官仓储粮充足,仓内有大量的陈米积压。久而久之,这些陈米颜色泛红,同时还产生一种“异味儿”。这种“变色生味”的陈米,人称“老米”,亦有人称“禄米”。之所以又被称为“禄米”,是因为众所周知,在大清朝时,北京城里的旗人自出生起就享受官俸禄米的特殊待遇,即所谓的“铁杆儿庄稼”。其享用的禄米基本就是这些仓储老米,所以有人又称之为“禄米”,大概这种称谓使得老北京的旗人还颇有些自豪感吧!
别看这些老米似乎有点“霉味儿”,但据说嚼起来特别筋道儿。旗人吃惯了这些仓里储存的供奉老米,反而觉得比一般的白米好吃,有些旗人家庭里如果老米少,还专门把这些老米存起来轻易舍不得吃。因为吃惯了老米,总觉得吃着顺口入味儿,所以留存的老米等家里做好菜时才舍得吃点儿。旗人既然以吃和存有老米为豪,因此免不了向左邻右舍的邻居去显摆、显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知道这种老米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人们不得不羡慕旗人的“铁杆儿庄稼”待遇。
到了民国时期,这种官仓老米渐渐地没了,旗人的供奉禄米也断了。这时,旗人家庭留存的老米成了“珍品”。这不仅是因为这些老米随时可食用,而且大概也是残留在旗人心中的一丝“荣耀”吧!不少旗人家庭把自己家剩下的老米当做宝贝一样地储存起来,平时舍不得吃,只有到逢年过节或招待贵客时,才吃上一顿“老米饭”。据说,家里储存老米多的,有些人慷慨地赠送一点儿给亲友,有些人免不了有点儿“倒卖”行为。所以,那时在一些地方的集市上没准儿有运气好的旗人能买到少许的老米。这种所谓的“前朝老米”,大概延续到北京解放前,即20世纪40年代末,就基本“断顿了”。“老米”这名称在后人的记忆中也渐渐被淡忘了。
说起来,笔者还真是极少数幸运者之一,即我在儿时居然吃过一回“老米饭”。那大概是在1953年左右,一次我母亲带我去外舅太公家串门(外舅太公是位知名人士,其儿媳也是旗人),临别时,太公把一个小布袋儿交给我母亲,并对我母亲说:“这是一点儿‘老米’,一位老朋友给的,弄这么点儿真不容易!”他让我母亲把这点儿老米带给我父亲吃(我父亲是老北京的旗人)。我记得那小小的布口袋里装的老米大概顶多也就有2斤多。到了家里打开口袋后,里面全是暗红色而且有股子“霉味儿”的老米。晚上父亲回家看到这些老米后竟如获至宝,高兴异常,忙说:“快快蒸了吃!”我母亲深知父亲的饮食爱好,从我外舅太公家回来后,就带我到街对面的猪肉铺买了几个炉肉丸子(这种食品已消失了半个世纪之久),用这种丸子熬白菜可谓汤鲜味儿美;又到胡同里的6号院(当时是豆腐房)买了麻豆腐和豆腐。羊油青豆炒麻豆腐、焦熘豆腐再加上炉肉丸子熬白菜,这些都是老北京人喜爱吃的菜,用这几样菜配“老米饭”是典型的老北京旗人饭食。那天的晚饭,父亲吃得“非常香”,当然,剩下的那点儿老米肯定给父亲留着吃了。那天的晚饭,母亲没有吃老米饭,因为她是天津人,吃不惯;我尝了一口老米饭,刚入口时心想这是什么味儿呀!我连声说:“有汽车味儿,有汽车味儿!”(其实是想说有“汽油味”,我当时才5岁,还不知什么叫汽油,所以连说“汽车味”。)但吃着吃着,我觉得好像在嚼炒米一样并不难吃,于是那天我把一小碗老米饭就着白菜汤全吃光了。这是我有幸第一次吃到用所谓的“前朝老米”做的饭,也是迄今为止吃过的唯一一次“老米饭”。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老米”,而且,至今也再没听到有谁提起过“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