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赣水童谣:60年代我的49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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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读杨融散文集《赣水童谣》

刘华

我在阅读杨融的童年。不可思议,这竟然也是我的童年。

我的侄子,一位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声称自己与大他3岁的哥哥存在代沟。也是!随着科学技术更新换代的频率加快,急遽变化的生活观念反映在不同人群身上,注定会有鲜明的差异。

我是上世纪50年代出生,杨融出生于60年代中期,我们年龄相差10岁。然而,他选用于书中的老照片,和我记忆中的镜像,似乎是同一张底片洗印出来的;他描写的孩提时代的所见所闻,和我的亲历何其相似乃尔;他参与的那些儿戏,仿佛是如我一般的大孩子传授的。只不过,当他在抽打陀螺的时候,我已变成陀螺,茫然地听任命运的驱遣;当他收藏烟标的时候,我已变成某种收藏品,比如传单和“文革”报刊,脑子里盛满了一个时代的喧嚣;当他在捉迷藏的时候,我重新回到游戏里,然而,那时我试图捕捉的,是自己。

杨融和我一样,都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当我们的世界很小的时候,生活的步履是滞重的、缓慢的,任意一个场景都可能经年历久而一成不变。正因为如此,相信许多读者都能从中辨认出自己的童年。也许,这是杨融散文最重要的价值所在——他替我们、替许多人收藏着童年。

失忆,已经成为一种时代症。村庄失去了村史,工厂失去了厂史,矿山失去了矿史……是的,每个地方都有史志编撰机构,然而,历史仅仅是一本厚厚的文字吗?至于被现代化潮流裹挟而去的芸芸众生,甚至无暇梳理一下自己疲惫的羽毛,哪里还顾得上回眸与眺望、忆念和遐想?正如杨融所说:“童年的景致像河对岸清晰而又模糊的记忆,要回去必须借助时间的渡船,可惜许多人已经没有精力去打造这样一艘渡船。”于是乎,不觉间,我们遗忘得太多。比如,他在这里为我们一一拾取的。

他为我们拾取了什么呢?一对童眸里的世界。一颗童心里的时代。世界和时代,在他质朴且娓娓道来的描述下,变得多么微不足道,却又是多么具体生动。世界是可以游戏的任何场所,木排、刑场、江堤、雨巷、姐姐的印刷厂,以及其他。世界也是把玩的,比如烟标、陀螺、弹弓、金甲虫和弹子盘车。而时代,则倒映在天真无邪且清澈见底的童心里;倒映在被一筒筷子迅速抢光的一碗肉丝面里:那个故事是无奈的、辛酸的,然而,今天回味它,我们分明于苦涩之中品读到久违了的几分谐趣;倒映在上演了花篮和少年故事的江水里:那是有惊无险的意外事件,少年的动机在今天看来也许有些荒诞,然而,它却披露了“英雄辈出时代”的心灵信息;倒映在意外得到的父亲的冰绿豆里:那是艰辛岁月沁人心脾的记忆,当然也是最温暖的记忆。这种温暖记忆弥漫在整个集子里:江边扒去树皮的木头,夏夜露宿在鬼故事里的竹床,公共澡堂里坦荡的木盆,在票证时代总觉得特别高大的柜台……

杨融说,他力图努力接近本真,纯粹地写童年往事,生怕糅入太多的成人理念。所以,他就像在跟朋友品茗夜谈,随心而随兴,率性而率真,亲切而轻松。没想到,他没有刻意寻找和挖掘“意义”,反而在不经意间,让我体味出了他的写作的意义。

他的这些散文,虽然取童年的视角,却也生动证明:历史,是有血肉、有肌肤、有气息、有表情的,就像“父亲的名字”、“气味的小巷”、“饥饿的肚皮”……而历史的记忆和情感中,蕴藏着丰富的可以观照现实的精神价值。毋庸讳言,当下的生活、当下的心灵缺少了诗意的追求,而童年记忆乃至青春记忆,多少能够抚慰我们空虚着、无聊着、怀疑着、冷漠着的心灵。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