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品上下的知府很大么?与帝王权相比,不过就是沙粒对苍穹!
胤禛怒极反笑,点头道:“好好好,你是谁家的公子?”
“我是堂堂无锡知府姜绍敏的大公子姜昕!”姜公子越发得意起来。
胤禛笑笑,眼里闪过一抹狠色,道:“很好,我拳头正痒着!”
手握成拳,丝毫不在意当着许多孩童女子的面,便给了那姜昕一拳,重重地落在他脸上,这一下暗劲儿极重,竟是将他鼻梁打断了,鼻孔中汩汩冒出鲜红的血水来,人群中登时一片惊叫!
黛玉却不以为意,只是将玉水壶里的水倒在掌心里,看着点点晶莹。
“四哥,活动活动筋骨便罢了,别出人命。”光是听那姜昕说娶自己为第十七房姨娘,心里便生怒气,指不定那十六个中有多少是给强抢成妾的呢!
几个小孩子却都拍手嚷嚷着,叫道:“揍坏人,揍坏人!”
黛玉莞尔一笑,柔风拂面,青丝飘逸,愈发显得丰姿端丽,妩媚万千。
突然一阵脚步声匆匆赶了过来,叫道:“不许动手,不许动手!”
众人抬头,却是姑苏知府麾下的总捕头凤舞带着捕头匆匆而至,不知是敌是友,不知道是保护姜昕,还是主持公道!
来放纸鸢的,要不就是一些孩童,要不就是一些闲散之人,见到凤舞带着捕头匆匆而至,也不知道是敌是友,自是忙都缄口不言。
那凤舞年约四十上下,容色平凡,可目光深处,却隐隐一层凌厉,扫了姜昕一眼,冷笑道:“怎么回事?竟要在姑苏地界打架不成?”
姜昕捧着鼻子,满脸血红,一手立刻指着胤禛怒道:“凤捕头,快抓他!”
凤舞并不搭理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黛玉夫妻。
只见胤禛虽两鬓斑白,但是面庞却如经历岁月洗礼的上好和田玉,凤眼深邃,神色淡漠,不喜不怒,似笼寒冰冷水,令人捉摸不透,只是大手拿着玉水壶给黛玉倒水喝,竟是不见衰老凄苦之容,唯见俊逸。
再看那女子,春衫娇软,身形袅娜,纤腰竟似一撮白柳几可盈盈一握。
一张清雅的素颜如同春花,笼上了清晨的薄雾,若隐若现,娇丽难言,两弯薄淡的长眉宛若罥烟,凝结着清甜的蜜意。
女子眼波轻轻一眨,流波转盼,与男子的目光纠缠在空中,竟仿佛化为春天中最娇嫩的一枝粉桃花儿,轻巧地绽放着,在春风中为情浅吟低唱。
这对夫妻实乃人间龙凤,单看那份气度,已是罕有人及,更何况竟是男的生得俊逸,女的生得娇妍?寻常百姓人家,绝难出此绝色人物!
凤舞心念一转,亦有了计较,上前拱手道:“在下苏州六扇门总捕头凤舞,见过这位老爷和夫人。”言辞彬彬有礼,不露锋芒。
胤禛哼了一声,却并不理会。
黛玉伸手轻轻扯了他衣袖一下,道:“四哥,好歹凤捕头与你说话呢!”
胤禛冷冷地看着凤舞以及受伤的姜昕,淡淡地道:“我又没让他们来,他们自己想来,爱说就说,跟我们有什么瓜葛!”
说着这话的时候,绝傲之气陡然散发而出,迸发的威势亦让凤舞一呆。
黛玉却是莞尔,眼里带着甜甜的笑意,点头笑道:“四哥说的是哦!”
言语俏皮,抬头看着凤舞,那丝丝甜意竟似在碧茵地上慢慢弥散开来。
见到这对夫妻竟是旁若无人,女子更是风姿楚楚,一袭春衫在风中飘荡,虽是姑苏口音,却有着目空一切的气势,一点儿都不在意来的是捕头。
凤舞更是明白眼前之人必定来历不凡,又想起上头的吩咐来,要保这对夫妻平安,心中越发疑惑难解,又不能十分怠慢了那对夫妻,便只好询问姜昕了,利眼扫过姜昕,冷冷地道:“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儿?”
姜昕大叫道:“凤捕头,你真是不够意思,老子我被打了你没瞧见么?”
凤舞沉声道:“姜公子,凤某敬戴先生英明一世,我们大人在姑苏给你两分薄面,哪里知道你竟是如此不知道收敛,却在这里闹事?凤某一生不做亏心事,便是办案,也绝不拖泥带水,瞧这模样,似是公子挑起事端,少不得凤某也要给旁人一个交代才是。”
轻轻两声击掌,唇边含笑,眼中却似鄙色,对姜昕亦是极其厌恶,数名捕头立即便上前大声答应道:“总捕头,属下们在!”
凤舞唇边笑意未收,眼中厉色未敛,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姜昕公子在此调戏良家妇女,又挨打受伤,鼻子都断了两截,该好生将养才是。”
听了凤舞的话,黛玉有些好笑,这些人倒是有眼色,不敢欺负自己夫妻。
果然两个捕头立即上前,一人一边,拉过姜昕的手臂,转身架走了。
黛玉见状,“咯”的一声娇笑不已,半个身子靠在胤禛身上,道:“四哥,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姑苏办案子这么迅捷了?毫不拖泥带水。”
胤禛闻言亦是莞尔,道:“这倒是不知。”
黛玉瞥了他一眼,脸上薄红淡淡,道:“别说些撇清的话,我正是要问问你呢,如今的姑苏知府到底是谁?”
以为他们深居太湖山水之间,她便不知道朝堂之事了么?
胤禛面上掠过一丝笑意,伸手拾起纸鸢,一手搂着黛玉细腰,转身往回走,含笑道:“倒是听说了些消息,如今姑苏知府原是金佳士伦。”
见到夫妻两个说及姑苏知府,凤舞登时一怔,不觉凝神细听。
只听到那女子被风吹来的俏语娇音:“啊?怎么金佳被降职了?往日还是江南道盐课御史呢,又身兼江宁织造,如今倒是落了个闲差当起知府了?”
凤舞听她言语之间似对知府大人极其亲昵,又是一怔,只见夫妻二人渐行渐远,唯独风吹起那女子披风,一枝鸢尾花在行动之间若隐若现,曼妙生姿,越发衬出了女子身形袅娜,风致绝伦。
凤舞缓缓垂下目光,对这对奇异的夫妻更是好奇不已,心里满是疑团。
这般鹣鲽情深的夫妻,除了知府大人,他再没见过天底下还有竟比知府大人夫妻更为体贴交心的夫妻,谈情说爱,竟是旁若无人。
心底深处,蓦地里想起了那道清冷的身影,那窈窕似柳,清冷如莲的女子,在面对青灯古佛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想过暮春花开,灿烂芳华?
回首遥望,一生尽是嗟叹,何时何地,他也能有如此情绵?
沉吟良久,思索半日,凤舞还是决心将此事如实禀报知府金佳士伦。
他原是心中略有些疑惑,觉得那对夫妻可能是金佳士伦旧识,谁知金佳士伦听了,竟是手上一颤,茶碗打得粉碎,老脸上满是震惊。
忽而跳了起来,难为了他这把老骨头,一把扯着凤舞道:“你说可是真的?真的见到了那对风华绝代的夫妇?那个男子生得什么模样?那个女子可是不是清雅脱俗,不见人间烟火之气?还有,身边可有人跟着?”
凤舞莞尔道:“大人问这么多,让属下如何答话?”
顿了顿,笑道:“倒是见到了大人所形容的那对夫妻,只是与大人说的大有不同,那男子顶多不过四十岁上下罢了,那女子更是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如花一般娇嫩,老夫少妻,早在太湖之畔人人皆知了。”
金佳士伦愕然道:“啊?竟有这样的事情?”
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说,我就说,爷怎么会没了呢?原来,他们竟是躲到了姑苏来逍遥自在!还是江南的山水好,将爷养得也年轻了不是?真好,真好,我这颗老心可放下了!”
颚下胡须抖动,可见喜不自禁,更让凤舞极其诧异,问道:“难不成这对夫妻竟是大人的旧识不成?”
金佳士伦方才得知胤禛黛玉尚在人世,喜极而泣,此时听了凤舞的话,立即脸色一板,恢复了素日肃然,咳嗽了两声,道:“可不是,唉,我找了这么些时候,却没想到,他们竟真是居住姑苏。”
一叠声吩咐人道:“快去告诉夫人,与我一同拜见爷和夫人去!”
自己也慌慌忙忙往后院跑,脱了官纱,换了便装,年虽过花甲,却精神抖擞,迈步刚挺有力,竟是凤舞生平未见的好气魄。
也不过就是一盏茶工夫,金佳士伦与敏慧都出来了。
那敏慧到底不比黛玉或是胤禛,身段微微有些富态,面色却是慈爱红润。
敏慧喜道:“竟是真没想到,我们原是不敢相信,才过来姑苏,倒是竟成真了,爷和夫人都依然在世的?真格儿,倒是让小少爷哭得了不得!”
弘昼!弘昼!
唉!幼年丧父母,纵然身居王位,也难平心中之憾!
凤舞心中隐隐约约竟有一种极诡谲的想法,他们原是先帝先后之旧仆,如今口称爷与夫人,说得又会是谁人呢?
敏慧忽而转头对凤舞一笑,道:“说起来,凤舞你那位独卧青灯古佛的意中人,原也是这位夫人的旧识,若是你想成就一番良缘,少不得该拜见拜见这位夫人,说不得,得了她的眼缘,你竟是能心想事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