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聆听着他的心跳声,很快很快,像是要蹦出来一样,我想我的心跳声也是如此。
好像我俩都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直到我猛然惊醒,推开他,结结巴巴的说,那谁,要不把那个戒指还给你好了?
他皱眉,极其不喜欢我说这句话似的,说,你不要你的银行卡密码了?
因为我曾说,只要你把银行卡密码给我,我就把戒指还你。
那时江浔淡淡说了句,我不要戒指了。
当时我特气结!
好说歹说这个戒指也值钱好不好?
我当初以为这戒指只是几十块就能买到的,后来我去卖戒指的地方确认了一下,这个戒指是真的,价值估摸着能卖个四五千。
店铺老板就笑着问我卖不,我已经被四五千这个估摸的数字给蒙了,脑袋里直哗哗的都是钱,再看老板的笑容,估计真实价比四五千还高。
我猛的摇头,不卖!
从大一到大二,我一直被这俩个问题纠结,戒指,银行卡密码。
它们就像两个噩梦,缠绕着我,尤其是当江浔说出这个戒指的意义后,我觉得我不还给他不仅对不起老天上帝也对不起我自己。
江浔说,这个戒指可是我母亲给她未来儿媳妇的,你确定你真的要收着?
江浔说的云淡风轻,只要稍稍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当他说母亲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在闪烁,深藏着一种看不清的悲恸。
我当时咽了咽吐沫,说,江浔,你实话跟我说吧,其实那张银行卡里,没有钱对不对?所以你一直都不敢告诉我密码,你放心,我没有怪你,你说要不,咱把戒指卖了,换些零花钱,然后再也不相欠可好?
我已经做好了撒腿跑的装态。
江浔硬生生的挤出一抹笑容,大喊,叶心雨,你给老子站住——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戒指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个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大一到大二,我和江浔总是在斗嘴,无所事事,而且每次都感觉,被挫的是我,江浔总是得意。
连依依也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说,瞧你这小挫样,没有一点煞姐的气势,活该被江浔欺负,你也不看看人家可乐。
我吞了吞口沫,可乐……唉。
小鱼儿摊上了可乐,估计这辈子得被她挫死啊……我还是别学的好。
上了大学,家里的事关心的少,几乎每一个回家的电话都是寒暄几句,老妈还是一样的唠叨,老爸也会抱怨为什么不常打电话回家。
我说,没时间。
只是,不是没有时间。
直到大二快结束的时候,可乐提议我们去ktv嘿歌,经过大家一致同意,于是我们一波人浩浩荡荡的去ktv唱晚晚场。
我,可乐,依依,小鱼儿,还有江浔。
包厢里热闹得不行,依依和小鱼儿你争我斗,直抢耳麦,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去抢可乐手里的,嗯,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江浔似乎是没太多话说,背靠着软软的沙发,优哉游哉的表情,看着那边的激情抢麦的戏码。
我喝了两杯啤酒,不知怎的没心情,心里莫名的慌。
江浔有好几次看了不在装态的我一眼,抢了我的酒,说道,喂,今天神经受刺激了。
嗯。我点了头,有些无力,仰头靠在了沙发上,闭了闭眼。
江浔放下酒杯,看了眼睡着的我,本想过来摸摸我是否感冒发烧了,但手才伸到一半,不知怎的,又收了回去,自动退离我几步远,一个人沉湎。
电话铃声响起,我的。
本来都挺嘿的,再直到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老妈打来的,我郁闷的翻开包包,突然有点抱怨怎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然而听到老妈说话的语气,那股抱怨就消失了。
心雨啊,你在哪呢,怎么这么吵?
老妈的声音有点嘶哑,像是哭过一样。
我瞟了他们一眼,推门出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回话,妈,我和朋友在逛街呢,街上当然有点吵啦。
不知道何时起,到了大学,我越来越会说谎了,而且还说的很流利,脸都不红了,有时候,我也憎恨这样的自己,可是除了说谎,还能解释什么,生活就是这么无奈。
如若我跟她说我在ktv,估计好被训好几个小时,为了这顿训,我得撒谎。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我问,妈,有什么事?
老妈讲了一大堆话,都是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在外头千万别省着,该买的买,该吃的吃,没钱了打电话回家。
我一直‘嗯哦好’着,没有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仿佛告诉父母,也并没有什么用。
直到最后老妈才吞吐说出重点。
你表姐,在今天,走了。
你姑姑本来想把她的骨灰带回来的,后来不方便,扔了。
我不记得,我当时用怎样的心情去挂了电话,只感觉旁边的氧气似被抽掉了似的,让我无法呼吸,只能抽搐不已。
呵,多么简单的话,寥寥数字,偏偏可以击垮我的全部。
再怎么坚强也没用。
身心疲惫的,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哭了。
大三那年,我又经历了这样一次痛,在我以为江浔也会像表姐那样会去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只不过那次是不仅仅是空气被抽走了,连心也一样。
江浔见我出去接电话很久都没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于是瞟了那唱得很黑的三人一眼,推门出来找我。
江浔开始打我的电话,我没接。
我越不接电话,江浔就越狂打,直觉告诉他我可能真遇到什么事了,直觉也告诉他,我肯定没出ktv,于是他就那么疯狂的在ktv里人肉搜索我,疯狂的打我电话。
叶心雨。
当他在一个小包间满头大汗找到我的时候,他只轻轻的叫了我的名字。
推了门进来。
我浅笑,那次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叫我名字呢,以前都没听他叫过,都是猪头猪头的叫,要么干脆连名带姓疯狂的嘶喊。
猪头,我还真是颗笨死的猪头。
而我要么叫他混蛋,要么叫他那谁,我也没有叫过他江浔。
我笑呵呵的,说,江浔,是你啊。
他关上门,看着一桌的酒瓶,以及我满脸的泪痕,忽然温柔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突然不习惯他的温柔,那种一柔就碎的温柔,我要不起,我怕他只是看我可怜才安慰我,我怕他又会来挫我。
一个人不管再怎么强大,被挫了很多次以后,身上都会有伤的,有些一留就是一辈子。
我把身侧的酒瓶子踢到一边,拍了怕我旁边的空地,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
他坐在我身边静静聆听我的故事。
从前,有两个都得了怪病的女孩,她们是好姐妹,一个从小就长的很丑,身体奇异,反应迟钝,还有一种会传染的怪病,同龄人都不和她玩,怕被传染,她们总是嘲笑她,戏弄她,总是拿她的缺点说事,可是小女孩忍了。
她听见了也当没听,走过那些人身边也只是低着头。
不要以为小女孩很坚强,其实她很脆弱的,一碰到她的伤痕她的心可以瞬间瓦解。
因为一直被孤立,她很少说话,但是她会看着别人玩的开心也开心,看着别人高兴她也会暗自高兴,其实,她多么想和其他小孩一起玩啊,只是,她只能独自默默哀伤,然后哭泣。
你知道那种被孤立的感觉吗?
你知道别人都玩的开心而你只能看着的感觉吗?
你知道当别人一遍一遍说着你的缺点的感觉吗?
你知道被同龄人用那种眼神看的感觉吗?
谁都不懂,你们都不知道。
她多么希望有个人陪着,哪怕一个,一个就好,她不奢求的。
可是得到的,只有那些人嫌弃的眼神,甚至当面捉弄她。
其实,她也自卑,她也想问苍天为什么会给她这么一个人生,可是,又能怎样?还是改变不了命运。
她只有唯一的一个朋友,那个女孩比她大三岁,那个女孩也有怪病,是种离奇的怪病,她的肤色不是正常的黄,而是紫色。
连她的血液也是紫色,她跟小女孩一样,都没什么朋友,唯一的不同就是,小女孩上了小学,而她连学校都不敢去,她也怕嘲笑,所以她选择躲避。
每天放学回来,小女孩就会教那个大她三岁的姐姐写字,读书,跟她讲故事。
时间在飞逝,人也是会变的,初中之后,小女孩的怪病不知不觉消失了,小女孩不喜欢以前这种生活,她发誓她要改变自己,如果别人欺负她,她绝对双倍奉还,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小女孩长得越来越漂亮了,会传染的怪病也消失了,人也开放了,她交了很多朋友,她自认为自己过的很好。
但是她所有伪装的过的很好在某一天还是被击的粉碎,连骨头都不剩。
后来呢,后来那个姐姐怎么样了?江浔问。
我惨笑,连笑都是哭一样。
那个姐姐,她也想改变自己,可她的选择可能不是正确的吧。
她听说做手术可以治疗这种怪病,可以让她的血液恢复正常,你知道么,她当时听到这个是多么的高兴,那种来自内心的欢喜,那掩藏了多年的悲伤一下子释放的高兴,她拉着小女孩的手一直笑一直笑,她说,她可以正常生活了。
她以为困扰了她多年的怪病,她一直都想解脱的怪病,在某一天真的会治好,再也不用承受别人看她像怪物似的眼神。
家里是农村,去大城市的车每天只有一趟,我还仍旧记得,她是高高兴兴的坐上那辆去城市的车的,尽管她早就知道手术成功只有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意思,尽管我也知道。
可她不知道,那辆车是她的终点站,把她载走了,却再也不能坐那辆车回来。
连骨灰都没带回来,再也见不到那个人,连个墓都没有,很可笑,可事实就是这样,她没有照过一次相,照片也没有,真怕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人的模样给忘了。
车的终点,是她永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