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多亚学派的聪明人竭力进入宇宙的伟大主宰的观点,用那个神看待事物的同样眼光来看待事物。但是对于宇宙的这个伟大的主宰来说,它的天意的过程可能带来的所有不同事件,那些在我们看来最渺小和最伟大的事件,如同蒲柏先生所说,对于这个伟大的主宰来说只是一个炸破的肥皂泡,比方说,世界是一个炸裂的肥皂泡,它们是完全平等的,它们都是从盘古开天就已注定好了的那个伟大链条中的完全同等的部分,是同一准确无误的智慧的同等的结果,是同一宇宙的和无边无际的仁慈的同等的结果。对于那个斯多亚学派的聪明人来说,同样的所有那些不同事件是完全平等的。诚然,在那些事件的进程中有一个小的部分是分配了给他的,他在其中有一点小小的管理和管辖权。在那个部门里他尽其可能把事情做好,而且尽力按照他理解的给他事先制定好了的命令行事。但是他对他自己最忠诚的努力是获得成功或失败,他并不焦虑和热情地关注。那个小小的部门、那个在某种程度上分配给他负责的那个小小的体系的最大的繁荣和彻底的毁灭与他全然无关。如果那些事件取决于他,那么他将选择前者,而摒弃后者。但是由于它们并不取决于他,于是他把它们全部托付给了一个较高的智慧,并且对所发生的事件,不论它可能是什么样的,都表示完全满意,都将是他本人最热切和最虔诚所愿望的,如果他知道了事物间的全部联系和相互依存的话。他在那些原则的影响和指导下所做的任何事情也都是同等完美的;而且当他伸出手指做一个他们通常利用手指所做的样式时,他就完成了一个在多方面都同他在为了报效祖国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一样值得称赞,值得表扬和钦佩的行动。由于对于宇宙的伟大主宰来说,他最大限度地和最小限度地使用他的权力构成或瓦解一个世界,与构成或瓦解一个小泡是同等的容易,是同样地值得赞美,是同一神的智慧和仁慈同等的结果。所以对于斯多亚学派的智者来说,我们所将称作的伟大行为所要求的努力并不大于一个小的行动所要求的努力,它们是同样的容易,是源出于同样的一些原则,在任何方面并不更加值得称赞,值得更高度的表扬和钦佩。
由于所有达到了这个完美状态的人都是同等幸福的,所以所有在最低程度上没有达到那个完美状态的人,不论他们可能是如何接近那个限度,都是同样不幸的。他们说,就如同一个在水的表面下仅一寸的人并不比在水面下一百码深的人更能够呼吸一样,一个没有完全能够克制其全部个人的、偏袒的和自私的激情的人,他可能有任何其他的热切的欲望,就是没有造福宇宙的幸福的欲望。一个没有完全从他急切地想要满足的那些吞食了他的个人的、偏袒的和自私的激情的痛苦和混乱的深渊中完全摆脱出来的人,并不比离这种处境最远的人能呼吸到更多的自由和独立的空气。如同聪明人的所有行为都是完美的和同等的完美的一样,一个没有达到这个高级智慧的人的所有行为都是有缺陷的,并且像有些斯多亚学派的人所自称的那样,是同等的有缺陷的。他们说,如同这一个真理不能比那一个真理更加真实,这个谬误不可能比那一个谬误更加谬误一样,同样一个光荣的行为不可能比另一个光荣行为更加光荣,一个可耻的行为不可能比另一个可耻的行为更加可耻。如同在打靶中一个打偏了一寸的人与打偏了一百码的人同样是没有打中一样。一个在我们看来极不重要的小的行为中行为不恰当和缺乏充分的理由的人,与一个在我们看来极为重要的行为中行为不恰当和缺乏充分的理由的人是同等的错误。比方说,一个不恰当地和没有理由地杀死了一只公鸡的人与一个不恰当地和没有充分理由地杀害了其父亲的人是同等错误的。
如果说那两个怪论的前一个显然完全是一种歪曲,那么后一种显然也太荒谬而不值得我们去认真探讨。确实,它是太荒谬了,人们不禁要怀疑它肯定是在某种程度上被误解或曲解了。无论如何我不能相信像芝诺和克莱安西斯这样的人,据说是最朴实也是最善于雄辩的人能够是这些斯多亚怪论,或者其他大部分斯多亚怪论的创始人。那些怪论通常只是一些离题的诡辩,给他们的体系不能增添任何光彩,所以我也不打算对它们做进一步的任何说明。我个人倾向于把这些归咎于克里西彼斯——芝诺和克莱安西斯的门徒和追随者。不过,从流传至今有关他的所有记述来看他似乎只是一个辩证法的学究,既没有什么情趣,也没有什么口才。他可能是第一个把他们的学说归纳为矫揉造作的定义,学院式或技术性体系的人,归纳为这样一种体系也许是熄灭可能存在于任何道德或形而上学学说中的任何程度的良知的最有效的应急措施之一。这样一个人可能很容易被人认为他把他的导师们对一个完美道德的人的幸福和对缺乏那种品质的人的不幸的某些生动的表述理解得过于字面化。
斯多亚学派总的来说似乎承认那些没有能达到完美的道德和幸福的人可能已达到某种程度的成就。他们按照其成就的大小分成不同的等级,他们把他们认为能够履行,虽不是准确,但是是适当、适宜、体面而相称的行为(那些行为可以给予一个似乎有理或可能的理由)称作不完全的美德;西塞罗把它用拉丁文称作officia,塞内加则把它称作convenientia。我认为后者比较正确。关于那些不完全,然而可以达到的那种美德的学说似乎构成了我们可以称作的所谓斯多亚学派的实用道德。这正是西塞罗写的《职责论》的主题,据说也是马库斯·布鲁图所写的另一本书的主题,只是该书现今已失传。
造物主为我们的行为勾画出来的方案和体系似乎全然不同于斯多亚学派的哲学的体系。
根据造物主的看法,那些直接影响我们自己多少有些管理和指导权的小部门的事件,直接影响我们自己、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国家的事件是我们最关切的事件;是它们主要地激起了我们的欲望和厌恶,我们的希望和恐惧,我们的欢乐与悲伤。如果那些激情过于强烈——它们很容易如此——造物主就为它们准备好了适当的药物和纠正。那就是真实的甚或是想象中的那个公正的旁观者时刻在监视着它们,我们内心的那个人的权威总是在我们的身边威慑着它们,使它们变成有节制的语气和温和的脾性。
如果,一旦我们尽到了我们最忠实的努力,所有能够影响那个小部门的事件所产生的结果都是极为不幸和灾难性的,那么,造物主决不会丢下我们而毫不予以安慰。那个安慰可能不仅是来自内心的那个人的充分的赞同,而且,如果可能的话,还可能是来自一个更高尚和更宽宏大量的本性,来自对指导人类生活所有事件的仁慈的智慧的坚定的信赖和对那个智慧的虔诚的屈从,而且我们可以确信如果那些不幸不是对整体的福祉是必不可少的话,那个仁慈的智慧是绝不会容忍它们产生的。
造物主并没有要我们把这个崇高的默祷作为我们生活中的伟大的事业和职业,它只是把它指给我们作为对我们的不幸的安慰。而斯多亚学派的哲学则要求我们把它当作我们生活中的伟大事业和职业。斯多亚哲学教导我们除了那些与我们既没有权力也不应有任何权力管理或指挥的部门有关的事情,即与宇宙的伟大主宰的部门有关的事情以外,为了保持我们自己内心的良好心态,我们对与我们自己的选择与摒弃的适度无关的事件不必过于认真和焦虑。通过斯多亚学派要求我们的全然冷漠,通过努力不仅节制,而且根除我们所有的私人的、偏袒的和自私的感情,通过容许我们去感受可能降临我们自己、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国家头上的一切,甚至那个公正的旁观者的同情的和降低了的激情。斯多亚学派竭力使造物主为我们指定作为我们生活的适当事业和职业的各种事物的成功或失败变得对我们全然无关。
可以说,哲学的推理虽然可能使我们的理解混乱和纠缠不清,但绝不可能打破造物主在因果之间所建立的必然联系。对那些自然要激起我们的欲望和厌恶,我们的希望和恐惧,我们的欢乐与悲伤的原因,尽管斯多亚学派做了各种推理,毫无疑问它们会在每个人身上根据他的实际敏感程度产生它们适当的和必要的后果。不过,内心的那个人的判断可能要受到那些推理的很大影响,而且那个伟大的同居者可能会经过它们的教导后试图恐吓我们所有的个人的、偏袒的和自私的情感,使它们多少变得完全平静。指挥这个内心的同居者的判断是所有道德体系的伟大目的。斯多亚哲学对其追随者们的品质和行为有很大的影响,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虽然斯多亚哲学有时可能激起他们从事了没有必要的暴力,但它的总的倾向是鼓励他们去进行最具英雄气概和最广泛的仁慈的行动。
除了这些古代的哲学体系以外,还有一些现代的哲学体系,根据这些体系美德存在于适度之中;或者根据激起那个感情的原因或结果存在于我们据以行动的感情的适度之中。克拉克博士的体系把美德置于根据事物的关系而进行的行动之中,置于根据对某些事物或某些关系采取某些行动的相称或不相称对我们的行为所进行的调整之中。沃拉斯顿先生的体系把美德置于根据事物的真实性,根据它们本来的性质和本质而采取的行动之中,或者置于对待它们的方式之中(是把它们作为真实的来对待,而不是作为非真实的来对待)。沙夫茨伯里伯爵的哲学体系把美德置于对一些情感保持适当的平衡之中,不容许任何激情超越其适当的范围,所有这些体系都或多或少未能对同一基本概念做出精确的描述。
所有这些体系中没有一个提出,或者企图提出任何能够据以确定或判断感情的适宜或适度的明确的或清晰的尺度的。这个明确的和清晰的尺度除了在那个公正的和信息灵通的旁观者的同情感中可以找到以外,在其余的任何地方都无法找到。
此外,上述各个体系对于美德的描述不论是已经做出了的,还是有意和企图做出的,尽管现代的某些作者并不是非常有幸能用自己的方法来表述自己,但就这些描述来说,毫无疑问都是十分正确的。没有什么美德是能够没有适度的,而且凡是存在适度的地方,就一定有某种程度的认可。不过,这个描述仍然是不完善的。因为适度虽然是每个具有高尚道德的行为的主要成分,但它并不是唯一的成分。仁慈的行为中就还具有另一种品质,它们正是由于具有那种品质不仅显得认可,而且值得回报。而且在上述所有体系中没有一种体系简单明了地或充分地说明了这类行为看来应该得到的高度的尊敬,或者它们自然会激起不同情感的原因。对丑恶的描述更不完善。同样,虽然不适度是每个邪恶的行为的必不可少的成分,但它也并不是唯一的成分。在每种极端无害和极无关重要的行为中常时存在着一种高度的荒唐和不适度。那些对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人具有某种有害倾向的蓄意行为,除了它们的不适度外,还有它们自身特有的一种品质,正是由于那种品质那些行为才显得不仅不应该得到认可,而且还应得到惩罚;并且成为不仅是厌恶的对象,还是愤恨和报复的对象。而上述的那些体系没有一个对我们对这类行为所感到的高度的厌恶做出简单明了而又充分的说明。
(第二章)认为美德存在于谨慎之中的那些体系
在认为美德存在于谨慎之中而且流传至今多少还有些遗留的那些体系中最古老的是伊壁鸠鲁的体系。不过据说他的哲学中的所有主要原则都是从他以前的某些哲学家那里借用来的,尤其是从亚里斯提卜那里因袭来的。虽然这有很大的可能,不过尽管他的敌人有过这种论断,但是起码应用那些原则的方法完全是他自己的。
根据伊壁鸠鲁的看法,肉体的快乐和痛苦是天然的欲望和厌恶的唯一的基本对象。他认为它们总是那些激情的对象,这一点已是无须证明的了。诚然,快乐可能有时好像是应该回避的对象。不过,这不是因为它是快乐,而是因为享受了这种快乐,我们就会失去某些更大的快乐,或者遭受某些比渴求这种快乐更加应该回避的痛苦。同样,痛苦可能有时好像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它之所以可以接受,不是因为它是痛苦,而是因为忍受了它,我们或者可以避免更大的痛苦,或者获得某些更加重要得多的快乐。因此,他认为肉体的痛苦和快乐总是欲望和厌恶的天然对象,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他还认为它们同样都是那些激情的唯一的基本对象。依照他的看法,什么是渴望的或回避的是基于它会产生的那些感情中所具有的倾向——快乐和痛苦。获取快乐的倾向使得权力和财富成为所渴望的对象,相反地,产生痛苦的倾向就使得贫穷和低微成为厌恶的对象。荣誉和名声之所以受到重视,是因为与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们对我们的尊敬和爱戴,对于我们获得快乐和保卫自己免遭痛苦具有最重大的意义。相反,无耻的行为和不好的名声是应该回避的,因为与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们的仇恨、鄙视和愤恨会毁坏我们的全部安全感,而且必然会使我们遭受最大的肉体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