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盛开: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获奖者范本作品B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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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衣上征尘染酒痕——青年切·格瓦拉的毕业旅行(1)

(一九五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光阴 在某个平行时空停留)

/一匹马赛克

在信息爆炸的年代,世间的故事和电影一旦过去了几年,便旧得不能再旧,如同变焦失调的影像,时而虚幻,时而真切,还夹杂不少噪点。《摩托日记》这部影片初中时曾在一个记者大叔家看过一次,当时只是看个热闹,最近为朋友推荐公路片,自己也不由重看了一遍。风景人事在路上,悲欢离合在心里,有些记忆一旦嵌入脑海,也就难以彻底抹去。

温故确可知新。

关于摩托之旅——21世纪穷游党们的鼻祖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当人们都真真假假地崇拜倒在美国人枪口下的格瓦拉时,我却更加佩服那年行走在南美大陆上的那个二十三岁的年轻骑手,那个即将毕业的医科专业研究生,那个与麻风病人、矿工打成一片的旅行者。

彼时的他,年轻,意气风发,精神得像个精神病人。所以,著名的摩托之旅其实并不是他的第一次出游。

事实上,格瓦拉在更年轻的时候,就常常搭车旅行。1950年1月,格瓦拉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医学院完成了第三年的学习,他骑一辆装有微型马达的自行车,踏上了第一次独自的长途旅行。他扣着一顶帽子,戴着太阳镜,身上是飞行员穿的皮夹克,一条备胎斜挎在肩上。

这趟旅行花费了六周的时间,他游历了阿根廷北部的十二个省,走过了约四千公里的路程。这次旅行为格瓦拉培养了写旅途日记的习惯,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开始思考:作为一个现代国家,阿根廷只是徒有其表,灵魂却在腐烂和败坏。

第二年年底,格瓦拉即将拿到医学研究生的学位证,当时他正好结束了一场期末考试,于是找到好朋友,住在科尔多瓦的药剂师阿尔伯特?格兰纳多,两人一起在葡萄架下喝茶。那时候格兰纳多快三十岁了,他长久以来希望跨越南美大陆的梦想始终没有实现,眼看着青春时光就要告以终结。

突然间……一个想法“噗”地浮现出来。他们一拍脑门就决定出发了,交通工具是一辆老式诺顿牌摩托车,生产于1939年,旅行方式是:顺其自然。

格兰纳多给那辆漏油摩托车取名为“大力一号”。为了炫酷,俩人骑着车先去看望了格瓦拉的女友琪琪娜。在她家补充供给后,正式出发。格瓦拉在当时的日记里写道:“亲爱的妈妈,你会收到最美丽的信,此时此刻,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远去,同样远去的还有该死的论文、乏味的讲座和考试,我们把文明彻底抛在脑后,离自然更近了。”

两人沿着安第斯山脉穿越了整个南美洲,途经春夏秋冬,历经风土人情,过阿根廷、智利、秘鲁和哥伦比亚,一直到达大陆的最终端——委内瑞拉。

一路走来,他们的行程并不顺利。在路途的中间他们的摩托车就坏掉了,随后的旅程,搭车、木筏、游轮、烤火、露宿、行医、在女孩们那儿扯谎和骗吃骗喝,两个年轻人无所不用其极。在秘鲁一个修女们负责的麻风病人村,格瓦拉和格兰纳多留了下来,当了几个月的义务医生。

衣上征尘染酒痕

1947年,格瓦拉在信笺上写下一首自由体诗:

如果我注定被淹死,

子弹,子弹能对我做什么。

但是我要超越宿命。

宿命可以通过意志的力量创造。

死,会的,但是会被子弹

打得浑身窟窿,被刺刀杀死,

否则的话,不会死,淹死,不会……

要让记忆比我的名字更长久

就要去战斗,战斗地死去。

这一年他十九岁,名字是埃内斯托?格瓦拉,是一个瘦弱、被严重的哮喘病所困扰的年轻人。他拥有很多绰号,比如“火塞”“爆脾气”——后者是因为他在学校橄榄球赛场上的无畏表现。

此时距离他那次激动人心的旅行,还有几年时间。作为一个种植园主的儿子,格瓦拉在同龄人中是一个难以归类的怪人。和他同属一个社会阶层的年轻人在那时衣冠楚楚,打着领带,穿着夹克、长裤和锃亮的皮鞋,而埃内斯托惯常的打扮,则是一件松松垮垮的休闲裤以及白色衬衫。

在一张拍摄于1948年的照片里,他就是这么一副打扮,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新家的阳台地板上仰望天空,眉头微锁。

尽管看上去像一个纨绔浪荡子弟,但是在这时候,年轻的格瓦拉已经开始阅读弗洛伊德和波德莱尔的作品,甚至看过原版的大仲马、魏尔伦和马拉美,当然,还有威廉·福克纳和约翰·斯坦贝克。

当然,他也干过不少不靠谱的事儿,譬如在自己家里制造杀虫剂,搞得整个房子里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另一件事是贩卖皮鞋,结果进的都是尾货,许多鞋子配不上对儿,他只好和生意伙伴花了很长时间,把看上去比较像是一对的鞋子挑出来卖。

1951年12月29日,正是这一天,埃内斯托?格瓦拉从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出发,开始了那场环游南美洲的旅行。这是一次改变南美甚至世界历史的旅行。但其实,在这次历时一年、行程上万公里的路途中,他和好友的爱车“大力一号”很快就坏了,支持着他们旅行下去的,是对无数南美卡车司机请求搭载和向智利少女们索要吃住时的诚恳与忽悠。

脑袋想不通的事,就用脚去想。事实上,格瓦拉曾经有三次环游南美的经历。第一次他骑车环游了整个北阿根廷,第二次就是这次和好友的摩托之行,第三次他在危地马拉亲眼见证了美国对南美洲民族独立和内部自由的干涉与破坏。他选择了这样的旅行路线,应该是听从了心底渴求泛美主义实现的声音。

俩人一路游玩到马丘比丘被破坏的玛雅文明遗址时,格瓦拉的思索开始深入。一个仁慈、好奇而善良的白人,庇隆治下的高等种族,对下层的印第安人开始充满关怀。其实这种关怀在起初纯属吃饱了撑的——当然格瓦拉为此最终付出生命,这是后话。

而他的旅伴格兰纳多也着实可爱:一个近三十岁的从业药剂师,为了顺便给自己过一个特别的生日,陪着一个还没拿到医科研究生学位证的青年胡闹,还一本正经地出手混吃骗喝。后来,格瓦拉领导的古巴革命成功后,格兰纳多收到了好朋友的来信,要他去古巴首都哈瓦那当院长。格兰纳多于是追随当年旅伴的步伐,到古巴创立了圣地亚哥医学院,并且在那里生活至今。这位老人出现在电影《摩托日记》的最后一个镜头里。他终其一生都怀念那次伟大的旅行结束时,在哥伦比亚机场,格瓦拉与自己告别的那个背影。

时光回溯到1952年,当情况允许两个年轻人沉思的时候,格瓦拉仔细留意了所到之处土著人的生活状态和不独立国家矿产被赤裸裸掠夺的现实。但这时他仍然是一个敏锐的少年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直到危地马拉,他才见识到人与人之间的丑恶冲突,力量的肆无忌惮,决心投笔从戎,走上圣斗士这条不归路。

相对于其他南美国家,阿根廷是较为富足的,国内也没有战争。所以,跑到国外的格瓦拉,从头到脚都是异质的。古巴解放的时候,卡斯特罗让格瓦拉在城外接受敌军的投降——因为他不是一个古巴人,他不能第一个进入哈瓦那,享受胜利女神的光荣。人类历史上又可曾有过这样一个外乡人,满腔热血地在异乡的土地上搏命战斗?

古巴改制后,格瓦拉身居要职,先后出任古巴工业司司长、古巴银行行长和古巴工业部部长。但1965年的时候,他告别古巴,率领一支国际纵队进入刚果,留下了他情深意切的告别信。在刚果的莽莽丛林中他瘦骨嶙峋食不果腹,而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古巴领导人都在脑满肠肥鱼肉人民。

1967年,他的身体布满弹孔。他客死在他乡的他乡,这场旅程,他已经走得太远。

不知道他慨然赴死的那一刻,会不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和好友的那次毕业旅行,当地的报纸上曾有这样一条新闻:“两名阿根廷麻风病医学专家骑摩托环游全南美”。

亲爱的阿根廷,请别为我哭泣

在格瓦拉结束旅程回到阿根廷的前夕,阿根廷第一夫人艾薇塔?庇隆(这位的传奇经历与创立著名奢侈品牌Chanel的可可?香奈儿极为相似)去世了。那是1952年的7月26日,整个阿根廷笼罩在浓重的悲痛中,阿根廷人停止工作学习和生活,从四面八方涌向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政府宣布全国服丧,同时将普拉塔市更名为艾薇塔?庇隆市,七十万人向艾薇塔的灵柩致哀。

而彼时的格瓦拉却不得不面对接踵而来的考试。同时,他开始根据旅行中的日记写《旅行笔记》。这本书在他死后,由他的遗孀阿莱伊达出版。1995年,这本书的英文版面世,名为《摩托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