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驭下不严,枉为公主,过继陈王熔为庶女,夺其公主位降为县主,赐封号凉。通晓内务府,从即日起,凉县主享七品县主俸禄,收回公主府,其违例嫁妆一律收回,余留良田二千亩。”
凉县主,这是什么封号?凉,有冷静冰凉之意,皇帝是希望她往后行事要冷静思量,而不是任意胡为。
陈王慕容熔是先帝的大皇子,曾与当今皇帝争夺储君位,夺嫡失败后被贬庶子。后,当今皇帝登基,复其亲王爵。数年后,陈王慕容熔病逝,由其唯一的儿子承袭王爵。
照大燕朝规矩,皇后、四妃所出皇子除有竞逐储君资格外,可封亲王爵;而嫔位及以下嫔妃所出皇子可封郡王爵、候爵。可由其子孙袭其爵位,但每代降级袭爵,若立有大功受到朝廷特赏又可嘉奖特赐。
大燕朝对处罚犯下大罪的公主,先将其过继有罪亲王为女,再夺其公主封号降为县主。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九公主庆阳不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陈王慕容熔的庶女。
九公主俯身于地,她未曾想到皇帝对她的处罚会如此严苛,声声哀求:“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宽恕儿臣。父皇,儿臣亲娘已亡,求父皇看在儿臣亲娘冷氏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上饶恕儿臣,父皇……”
皇帝龙袖一挥,面露怒容:“凉县主嫁入周家为妇便是周家人,送往周惠妃寝宫,允她管教。”
周惠妃不喜九公主,在冷淑妃失势之后,就没少折腾于她,这也使她性格骤变。
“父皇……”九公主声声呼唤,皇帝不动声色。
除了她,除了与她所育的儿女,他方才是看重的。为了他,为了朝堂和天下,他已经辜负了她、委屈她太多。
当年那些算计她,伤害的她的人也该为此付出些代价。
冷氏,不提还罢,一提起皇帝满心恼怒。
大总管道:“凉县主,你要尊称皇上为叔皇,你现在可是先陈王之女。”
九公主恼怒地瞪着大总管,心中暗恨他多事,扬头望向皇帝:“这么些年,父皇对我亲娘就全无夫妻情分么?你将我胞兄贬为庶人,你现在已要将我过继陈王……”
她指责他?
不正确认识冷氏、慕容悰的错误,反而指责他,他可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岂能容她指责。
冷氏那些年做过些什么,别当他不知道。
皇帝厉声道:“传旨翰林院拟旨:凉县主降位……”
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九公主将会再降,就如昔日皇帝对五皇子慕容悰一般,只有顺从的皇子、公主,才会得到他的喜爱。
慕容恪提袍跪拜:“请父皇恕罪!凉县主,还不快快谢罪,难道要皇上再罚你。”
九公主,不,现在她是凉县主,弯腰重重一磕:“臣女领旨谢恩,臣女磕谢皇上不杀之恩!”没有半分的诚意,眸里含着深深的讥讽。
这便是皇家,儿女做错了事,便要接受最严重的惩罚,不是逐她出族,而将她过继罪王为女,剥夺她的公主身份、封号。
皇帝不看阿九,她嫁人为妇是大人了,不再是他记忆里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小九,也不再是他的女儿,语调冰冷,却又带了几分疲惫地道:“阿九,走吧!往后好自为之,做一个贤妻良母,不得诏令不入宫门。”
阿九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昔日,她看着皇帝一纸诏令,冷淑妃从妃位降为嫔,再降为贵人,最后因冷家之祸,被贬为冷宫,冷氏哪里受到冷宫的凄苦,在关入那石墙高院内的第三天就悬梁自尽。死后化成了一捧灰,随着宫中那诸多屈死的宫人一般,落入了枯井之中。
这,便是她母妃的一生。
阿九更见识到一代帝王的凉薄。她想念幼年时的光景,那时候她是何等的骄傲,是宫中仅次于七公主华阳的公主,那时候她可以捉弄小十安阳,任她如何欺负,小十也不会顶嘴,她只会顺从。
可现在,高高在上的是安阳。
明明秦荣妃也不得宠,明明是冷宫妇,却一步步成为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女人。
她不明白,不明白……
她的亲娘步步谨慎,每走一步都精心谋划,最后却是如此凄凉下场。
阿九走远了。
皇帝语调痛楚地道:“恪儿,你以为朕真是那等凉薄无情之人么?”
“儿臣不敢。”
没人敢指责的不是,更不能说皇帝无情,皇帝手握万里江山,掌握着世间苍生的生杀大权,需要果决,更收敛自己的个人情感,只为了不辜负天下,不辜负苍生。
皇帝声音低沉,是心痛,是悲哀,“冷家满门获罪后,冷老太太身边一个婆子为了保住全家性命,向顺郡王招供,说当年算计你御花园溺水之人正是冷氏,而献计之人正是冷老太太。你大舅父特意调查此事,冷老太太临终前更对此事供认不讳。
朕……必须给你们母子一个公道!冷氏为了让他的儿子脱颖而出,算计了不少后宫嫔妃,她阳逢阴违。周惠妃虽然骄纵,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周惠妃虽言语偶有刻薄,却并不狠毒。这,也是朕为何容她之故。
恪儿,对于身边的女人,狠毒的,你则要比她更狠,因为女人有时候就是毒蛇,被她缠上,你一生都休想得到安宁。冷氏如此,今日凉县主也是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凉县主往后是陈王熔之女。”
皇帝在教他如何对待身边的女人。
慕容恪心生感动,皇帝行事很少会解释,可今天却给了他一个原因,皇帝待冷氏凉薄,那是想还他们母子一个公道。
大总管挥着拂尘,沉声禀道:“禀皇上,皇后携七公主到了。”
“宣!”
七公主人未到,声先至,远远儿就喊道:“父皇、父皇,你可不能推脱了,母后答应儿臣嫁给孙建华。父皇,你不信可以问母后,母后答应了。父皇,卫国公亲自入京提亲了,你就答应儿臣吧,父皇……”
听到这欢快如百灵般的声音,早前的阴暗一扫而空,皇帝如此,慕容恪也是如此,这宫中便又办一场大喜事了,七公主可是嫡出公主,她的大婚一定会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皇帝面露笑意,似乎已经忘了早前的不快,笑道:“你这孩子,哪有女儿家自己吵嚷着要嫁人的?”转而问皇后道:“诗儿,你当真应了?”
诗儿,顾诗,皇后的闺名,皇后已经很多年没听他这么喊了,俏脸一窘,红霞满颊。
七公主连连撒娇,拉着皇后的衣袖,左右摇摆着腰肢,俏皮又可爱,小嘴儿呶着,仿佛能挂油瓶,“母后,你快告诉父皇,说你同意了。你不点头,父皇就不会下旨赐婚。母后,你还要怎样嘛,卫国公为这事特意入京提亲,我现在可是比二皇姐当年还风光咧,母后……”
景阳当年出嫁的经过,皇后亲手操办,她可是费尽心思,传了二驸马父母入宫商议,以权压人,逼得二驸马父母悔婚才遂了景阳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