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许是明白了两人的话语,许是痛得忍受不住,溪儿痛呼出声,呜咽的痛声让两人的心亦跟着起伏,身体与身体间的距离因为女儿而越靠越近。
唯独这一次,宿魅没有大怒大夫的迟来,因为他感觉到了十七,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暖意。
终于,大夫慌慌张张的赶来,在听到侍女的形容之时,便已经带来了一些药材。
看到小郡主的模样,他便开始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幸得及时,不然此番小郡主又该受罪了。”还记得三年前那次,不知是谁从外头带了东西给小郡主吃,硬是让她上吐下泻了三日。
那三日,阴霾一直笼罩在整个王府,没有任何人有过多的言语,生怕一个不小心触犯王爷的怒火便灰飞烟灭。
此番及时,自是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听到答复这么说,心渺这才明白自己犯下的错误,只当是宿魅疼溪儿太过头,原来一切也都是有原因的,心下便也多了几分自责。
松了一口气,宿魅便看到一直坐在身旁的心渺也大呼一口气,那种神情,不是十七还能有谁,却也不说话,只是将双眸看向她微微渗血的右手,朝一旁的大夫说道:“看看她的伤势。”这只手,当年两次如此让她喝药,如今却又防止溪儿伤害自己,是她么?能不是她么?
那日宿魅正在处理事务,刚好看到一旁守着的梅宇轩,眉宇间带着几分熟悉,不觉说道:“摘下面纱。”那双眼眸,如此像浣尘的眼眸。
终于注意到她了,在他身旁十多日,他才想起,胸口带着些微酸意:“血砂宫规定……”
打断她的言语,他只想确定心中的想法:“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梅宇轩犹豫着,血砂宫的女子,除非是自己认定的男子,绝对不可以揭开面纱的,可是宿魅,不就是她认定的男人么?手轻轻的揭开,缓缓的一点点露出他熟悉的面容。
看到浣尘那张脸出现在面前时,宿魅心中闪过一丝欣喜,当初十七与她同乘銮舆,如今心渺与她同来王府,是不是……
自然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浣尘连忙说道:“当年坠下山崖,是皇上抱着羽姑娘,我与他们分开了,醒来之时我身边便无他人。”心渺是绝对不会说出自己是羽落雪的,不仅仅因为相认以后,幻情诀的发作会让她心痛更加厉害,还有便是因为她的肩上挑着整个血砂宫,更重要的便是血舞宫主给她服下的那颗丹药。
心中的猜测被破灭,宿魅带着一丝恼意:“罢了,往后你还是戴上面纱!”浣尘或是梅宇轩,对他来说,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若硬说有什么,那便是能查到十七在何处的一丝线索。
缓缓的踱出书房,却只看到溪儿与心渺等人在院子里捉迷藏,阳光下爽朗的笑声,那是溪儿独一无二的笑,不带一丝杂质,只是为了高兴而笑,纯真得犹如那山间清泉,叮咚叮咚甚是悦耳。衣衫因着她的奔跑而翩翩飞舞,发间沾染了几朵落下的花瓣,仙子般的让人心醉。
笑了笑,这孩子,自从上次的事以后,溪儿便不曾回宠溪轩了,而他也不反对。
众人虽然不说,他却仍然知道,自己太过宠溺她,想将世间所有美好皆给予她,不是为了偿还什么,纯粹的只是想宠她,想看到她仿若十七的笑容,驱走身体里面的阴暗。不知怎么搞的,此番回来以后,对十七的思念却是更加深刻了,是因为淡漠的心渺么?是因为她与十七相仿的气质么?
没见过娘亲的溪儿经过他的形容亦会认错,更何况思念千万次的自己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向众人行去。
一直在一旁静静观看着的心渺,一身白衣胜雪的她,与溪儿的气质是那么的相仿,薄纱外露出的双眸满含着慈母般的光芒,看在她人眼里竟然也不会觉得突兀,反而是那般的相得益彰。
奔跑着的溪儿自然没有看到脚下的一个小石凳,整个身子就这样撞了上去,心渺却也不大声呼唤,只是手上一个运功,石凳便在溪儿撞上的那一刻缓缓移开,硬是给溪儿让出道来。
这一点,宿魅自然是看出来了,能将几十斤重的石凳隔空移开,功力实属难得。
远远的看到宿魅走来,溪儿便奔跑过去,隔着一段距离便跳了扑过去:“爹爹,接住溪儿。”悦耳的话语伴着银铃的笑声在整个院子里响起。
宠溺的接住女儿:“溪儿力气怎地变大了?”以前抱着她轻而易举,此番倒是冲得让他有些站不稳了。
呵呵的笑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姨姨说了,爹爹没有武功,溪儿要学武功来保护爹爹。”
这句话十足十的是十七才能说出口的话,可为何会从她口中说出?难不成真有那样的巧合么?不动神色的看着不远处仍然在淡笑着的女子,宿魅心中却在盘算着什么。
晚上用膳的时候,宿魅忽然说想喝红油肉汤。
他素来不喜欢太过油腻的食物,怎地今天却又如此雅兴?
仿佛是感觉到心渺的打量,宿魅侧过头来迎上她不解的双眸,宿魅一个挑眉:“怎么?你有话说?”
没料到他会回头,心渺慌忙摇了摇头:“奴婢不敢!”心却在他扬起的双眸间迷失了方向。
冒着滚滚热气的红油肉汤端了进来,侍女正欲缓缓的放在宿魅桌前,却只见一个不小心,整整一大碗滚滚红油便照着宿魅的左臂泼了下来。
站在溪儿右侧的心渺来不及出手,红油便已经泼在宿魅臂膀之上。
顿时满屋子里的人惊呼出声,随即皆慌忙围上前来,又是脱衣衫、又是轻轻吹着,乱成一团。
青衣大声说了一句:“我叫月风神医。”人便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心渺没有上前,只是一双手却紧握着,担心的神情没有出现在脸上,身子却已经熟稔的飞进里屋去取药箱。
这一切,宿魅只是静静的看着、嘴角不时的闪现出一抹笑容。
溪儿不解的看着他:“烫伤很好玩么?怎地爹爹还在笑?”
这话一出口,听得里间的心渺一个心神恍惚,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连忙将药箱放回原地。
看着走出来的心渺,宿魅不觉有些失望,因为她手里并不是拿的放在柜子里的药箱,只是一根拧湿了的巾帕。
见她上前,只是烦躁的一个挥手:“罢了!”若不是十七,与他来说,谁都一样。
换下衣衫,左臂已经被红油烫得起了大片水泡,亮晶晶的一片。
看到那水亮水亮的大泡,溪儿心疼的轻轻吹着:“爹爹是不是怕溪儿担心,才会痛得发笑?”小小的手轻轻的执起宿魅的左臂,满是泪水的双眸紧紧的看着那些水泡。
多么像当年自己烫伤的情景,虽然看着心痛,心渺却不愿意离开,宁愿忍着心痛,只想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傻?即使是试探,也不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来做试验哪!是她的错,人虽然回来,却不得相认,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或许只有自己才知道,可怜的是他,硬生生的被自己带起平息了五年的意念,却不过是一场虚无。
被青衣架着而来的月风,远远的便瞧见一白衣女子立于众人之外,多么熟悉的身影,多么淡如清风的虚无,当下心中大喜:“落雪,是你回来了么?怎地也不告诉我一下?”微颤的声音中有着久别重逢喜悦。于他,她虽然只是一个梦,一个美梦,但这世间又有谁人愿意从美梦中醒来呢?
听到他的疑问,心渺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的直视前方。
还要上前缠问,宿魅一个大吼:“没看到本王受伤么?跑那做什么?”震天的吼声让整个翱扬轩都跟着震了一下,似乎许久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
月风慌忙回过头来:“王爷且息怒,我这就来了。”
一阵忙碌过后,终于将宿魅的伤势包扎好了,叮嘱了一番,月风看了心渺一眼便缓缓离去。
似乎带着几分不悦,宿魅早早的便抱着溪儿躺下了。
小心的躺在宿魅的左侧,溪儿抬起头来看着他:“爹爹是痛得不想说话了么?”下巴抵在他的右臂上,抬起眼眸看他。
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多么的孩子气,顿了顿声便说道:“没有,爹爹很好。”
似乎想起什么来:“爹爹,你的手以前也给那些姨姨当枕头么?”摸了摸头下面的大臂。
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在意这个:“没有,爹爹的手臂只给你娘亲当过枕头。”可是她却离开了,抛弃了他给的宠爱。
带着几分悲伤:“娘亲真可怜,爹爹的手臂当枕头脖子好痛呢!那娘亲不是天天脖子痛了。”虽然嘴上这么说,脸却仍旧摩挲着宿魅的手臂。
好笑的看着女儿,看来也只有她们母子会嫌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