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手来,卿雪尘笑着说:“想不想去见你爹娘?”
惊喜的转过头来:“可以么?”这一刻,不再忧心,一千多个日子的亲情的浓缩,让她忘却了暂时的心伤,可是她又怎能知道,出宫探亲,等着的到底是亲情的团聚还是另一波的风雨,一切或许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当然可以,瞧瞧,这便是皇上给我的令牌,可以带你出宫的。”卿雪尘拿出一个金灿灿的令牌。
欣喜的笑了,落雪朝一旁的宫女说道:“你们且回凤鸣宫,跟公主说一声,我先出一趟宫,好好的……”
静静的站在她身旁,细细的听她叮嘱宫女,她说的每一个字,落在他的耳里,皆是一种轻微的伤痛,似乎,这个皇宫,她越来越习惯,越来越适应。一丝雨不经意的落入脖子,微微的凉意透彻心扉,只是瞬时间便已被体温湮灭,终究不是永恒,笑依旧在唇角,温暖始终在眸间酝酿。
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们可以走了。”
缓缓执起她的手来,卿雪尘便领着落雪和青衣出宫。
马车在路上困难的行走,举步维艰。车厢因为被包了个严实,密不透风,相对于外面的寒冷,这里面有着透心的温热。空气中只是两人的呼吸交缠,多了一些暧昧。
虽然如此,落雪却是一脸淡定,一张白皙的脸上,因为车厢里的温度而泛着淡淡红晕,一双眼眸轻轻的闭着,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你在希望菩萨保佑你什么呢?”卿雪尘好笑的看着她,虽然依旧吃荤,但心中始终相信着菩萨。
并没有怪他打断,落雪睁开双眸:“其实每天并不一定是在祈求佛祖能保佑什么,只是那么静静的念着,祈求一种心安罢了。”想起以前在古庵的日子,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似乎已经愈行愈远了:“以前在古庵,只是祈求上天,希望我不是一个妖孽,只是一名女子,若是佛祖说如果我终身青灯为伴才能消去我身上的妖气,我便也无怨。如今,硬是被他带到皇宫,本以为他全身杀气,或许将那一身的妖气铲除,如今看来,不过也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不甘寂寞,反倒害死那么多的百姓。”落寞,在那一刻才出现在她身上,每日笑脸相迎众人,心中的苦痛皆是慢慢的忽略,日子久了,也便觉得无所谓,一旦找到出口,便是千里奔泻而出。
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傻瓜,这些事怎么能与你有关呢?百姓们迷信,你也跟着糊涂么?”
“可是……”
“即使真有此事,我亦不怕,只要你快乐,天下又算什么。”
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小的落雪没有听清,是不愿意听清还是没有听清,怕是只有落雪才能知道。
不知不觉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羽府门口,水势已将羽府门口淹到奇膝了,只要看到这里,落雪便知道整个灾情的严重,两人进得羽府,已是一片湿淋淋,走路时一双鞋里满是“嗤嗤”的声音。
卿雪尘许是经常来羽府,与羽仁德似乎格外热络,而落雪只能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卿雪尘与爹娘谈笑风声,眼眶明明热得发烫,却始终不能流下,怕自己的突兀行为让他们反感,只得一脸笑意的坐在一旁。
爹和娘似乎老了许多,三个儿女,皆是走在前面,虽然历尽皇上给的风光,却始终弥补不了膝下无儿无女的情况,两双老眼已经慢慢浑浊,那客套的笑容里,满是沧桑和心酸,谁人能知,出了一个皇后和冲冠后宫的魅夫人,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左丞相之家,如今却是这般落魄。被他们嘲讽,怕是在所难免,伴君如伴虎,若是当年没有在皇上身边,或许此刻该是享受天伦之乐,承欢膝下的晚年。
“老朽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瞧着如此俊俏的姑娘。”却在落雪微微扬起头时,见到她隐在发间的朱砂,如此妖魅的人儿,似乎在皇城从来不曾见过,心下一个思量,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妖女,你是皇上从天心国劫来的妖女。”
卿雪尘慌忙站起,手紧握了她一下:“羽老爷说笑了,她只是内人,因着仰慕当年魅夫人爹娘是何许人,便让我带着过来了。”口气中满是维护和紧张。
一旁的羽夫人已经开始害怕:“卿公子,你快走吧,我们羽家已经经不起风浪了,没有那个能力啊。”对现实的无力,已让这个骄傲的妇人变得畏缩。
“卿公子,你快走吧!带着她走吧!”已经有了几分祈求。
挣开卿雪尘的手,落雪缓缓的转身,一滴泪水落雪,那是凝聚了一千个日子的亲情,似乎在这一瞬间决堤,娘亲的畏缩,爹爹的祈求,犹如那刺在心田的尖刀,一下一下,生疼生疼,无法呼吸,却不得不微笑。泪落下,却是那灿烂的笑容,或许,该是放下的时候,爹娘生活了三年的日子,已经容不得她再去破坏。
刚出房门,卿雪尘便一把抱住她虚幻的身子:“落雪,你不是要看爹娘好好的么?不是只要看他们么?如今他们还好好的,你该高兴才是啊。”这样的落雪,让她有些害怕,前段时间的无助,已是格外让人担心,如今这般淡漠,更让人害怕。
雨依旧在下着,泪却只有那么一滴,苦涩得让人心痛,烫得满眼酸疼,却始终不得释放,只是默默的咽回腹中,爹娘惧怕她,为何他和他却始终不怕,始终将她当成瑰宝。
“到现在都没有人回来传话那便是怎样情况,也不知现在皇上龙体如何?”是了,此刻他正在蜀治河,却没有任何消息:“雪尘,带我去见他。”心始终不得安宁,她害怕那缠身的妖言。
“蜀治河那边水势太大,如今魅翎皇过去,亦是音讯中断,你过去也是无济于事。”
人已经开始慌张,一双手紧紧的抓着他:“不,不行,我一定要过去。”眼眸间是难得的坚定,不再是那无谓,似乎多了些什么。
这样的残忍,怕是比狂风暴雨还来得凶猛吧?即使如此,仍旧不忍拂了她的意,深深的一个点头:“好,你要去,无论哪里,我都陪你。”她眼中的那一股清灵,只在那越莲山上的一眼,便已经让他沉迷,如今留在着水深火热的月临城,更是为博佳人一笑。
两人下得马车,卿雪尘刚说了要去蜀治河,他的仆从阿宽和阿里立刻反对:“公子留守月临城,已让奴才万分忧心,如今还去蜀治河,如此凶险,我等誓死不从。”稳稳的拦住,不让卿雪尘上船。
卿雪尘正欲开口,却见两人同时伸出手来,点住他的穴道:“请公子息怒,奴才万不得已。”
蜀治河附近,此刻已经成为一片孤岛,四周全是汹涌洪水,若以船渡过,怕是凶多吉少。
看了看茫茫的一片浑浊水色,天色已是雾蒙蒙的一片,倒是那一片水照亮了这个昏暗的世界。滚滚而流的洪水,仿佛那锅里的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一朵一朵的花儿,不断的向四周翻去。
只是远远的站在苍茫畔,便已经感受到了水气冲来的寒冷,奔腾而去的洪水,让人头脑有些晕眩,此刻的苍茫之上,毫无一船,多的只是那被洪水冲来的房屋和家私在上面漂流,没有方向,卷到何处便是何处。
那不远处的蜀治河,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后悔了昨夜的一时冲动?是否后悔了对她的守护?
脚步缓缓的向前走都,一步步的走向那一艘船,青衣肃穆的跟在身后:“公主,还有奴婢跟公主一起。”
“落雪,你等等我。”卿雪尘惊惧的声音盖过洪水之音传来,一双温和的双眸不再,而是充满了绝望。
紧紧的望了他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落雪一声:“起锚!”整个船儿在起锚的那一刻,便迅速的被卷进恶魔的掌间。
两个掌舵人因为出了一千两黄金,这才冒险渡船,刚入洪水之间,便迅速的摇着那舵。
紧紧的扶住船上扶手,看着疾奔的洪水从眼前飞过,丝丝水花溅在身上,让她有些晕眩,人总是有着无奈的时候,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为了生活,却不得不在虎口抢饭,这没有人强迫,有的只是与生活搏斗。而她,不为了什么,可以说只是为了任性,却在这里将生命动作赌注,她没有过多的牵挂,所以赌得空前绝后,不带丝毫犹豫。
船舱中因为飞泻的洪水涌来,进了不少水,落雪和青衣两人,不得不拿着葫芦瓢在船舱中向外舀水。
终于,在一个浪头之下,船再一次落入漩涡,一圈一圈的游转,青衣紧紧的抱着落雪,双眸中没有恐惧,只是一片淡定,生命到了这个份上,恐惧似乎已经挽回不了心中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