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只剩了刘阳与耿小卉二人。
耿小卉依然不看刘阳，冷冰冰地问：“刘阳，把宋小鹏放出来，什么条件？”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阳顿生狐疑，“方头和你说什么了？”
“方头是你的跟屁虫，能和我说什么？”耿小卉还是不看刘阳，“可你别忘了，公安局里我也有人。你怎么嘱咐那群狗子的，我耳朵没堵着。”
“既然这样，咱们把话说到明处也好。”刘阳也索性不再兜圈子，“我和宋小鹏若不是因为你，也不会有过不去的桥，这你心里也明白。”
“不错，这我明白，可我为什么选择宋小鹏而不选择你，这你明白吗？”
“不明白。”刘阳坦然地承认，“我刘阳对中国的大事小事不敢说都明白也差不多，可就是不明白你放着市委书记的儿子不理不睬，却要去死乞白赖追求一个穷文人！臭教师！黑穴头！”
“你说得不错，中国的大事、小事你都明白。可你想没想过，如果离开中国这块儿土地，没了你那当市委书记的老子的庇护，你还算什么东西？比如，到美国去，你刘阳还能像在浑阳这么随心所欲吗？而我爱宋小鹏，是因为他有学问，他懂中国戏曲和现代戏剧，而且，他马上就要移民美国。我讨厌浑阳，早就想移民，甚至连毕业都等不及了。所以，你这种土皇上家的小土皇上，根本不可能放在我眼里。”耿小卉这番话，既骂了刘阳，暂时泄了胸中的一些郁闷，又很巧妙地误导了刘阳的判断思路。
“哈哈哈哈……”刘阳听罢，大笑起来，“小卉呀小卉，今天我才明白你的心思。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不错，你的话千真万确，有不少土皇上家的小土皇上，离开老子的庇护，就一分不值。这种人是绝对没出息的，你不想嫁也是大可理解的。这么说来，我不怪你。”忽然，他又把口气一转，放慢了节奏，换了种腔调，说：“我必须指出，你还是太绝对了点儿。人与人不一样，我刘阳现在别说离开老子，就是离开中国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离开一切既得利益，走到世界任何国家，我都会照样活得滋润、潇洒。因为我早就储存了足够挥霍一辈子、几辈子的钱！”说到这里，他突然深沉起来，既是对耿小卉，也是对自己说：“这些年我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的许多事情，早使我明白了一个活生生的事实：一个是权，一个是钱，这是统治世界的绝对权威！这两种东西，历来凌驾于社会政治集团之上。而权和钱两者，权是区域性的，是有局限的，就像我的老子手中掌握的那样，离开浑阳，就贬值。而钱却是世界通用的！没有局限的！也就具有永恒的权威！所以，为了一代胜过一代，也为了不再在掌握权力的同时，还要当孙子，给上级当哈巴狗，我早就长了心眼儿，不追求权，只聚敛钱！——小卉，不瞒你说，我早就想移民美国了，给你看看，这是美国第一联合银行的信用卡！”说着，从钱包里取出一张“FIRST UNION CHECK CARD”来，上面清晰地标着“VISA”图案和雄鹰展翅的防伪标志。刘阳举着信用卡在耿小卉面前晃着：“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一位值得我刻骨铭心去爱她的妻子，我才至今还没有离开浑阳——小卉，只要你点个头儿，我马上给你办护照，你说什么时候走，咱就什么时候走。我保你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比嫁宋小鹏强上一百倍！”
耿小卉第一次正视了刘阳一眼，伸手拿过那张美国第一联合银行的“VISA”信用卡，翻过来调过去看了看，说：“谁能证明这上面有没有钱？有多少钱？”
刘阳便笑了，说：“小卉，你若有兴趣，我们可以去任何一家办理‘VISA’信用卡业务的银行，一查便知。我这里边截至本月为止，存款金额是七百九十几万美金！”
“这么多？！”耿小卉真的吓了一大跳，“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抢来的？骗来的？还是自己印的？”
“同抢和骗虽然差不多，但你还是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刘阳虽然并未完全解除警惕，却也明显感觉到耿小卉很快就是到手的猎物了。
“这种钱我不稀罕，还是你留着去买棺材吧——买个金棺材，尸体永不烂！”说完，把那张信用卡又扔给了刘阳。
刘阳一下子又急了：“小卉，你别开玩笑，给我个明确的答复行不行？”
“什么明确答复？”耿小卉不屑地说，“宋小鹏的事你只字不提，却让我明确答复，你看谁不够二十岁呀？”
“小卉，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放人。”刘阳毫不含糊地说。
“好，一言为定！”耿小卉也斩钉截铁地说，“我答应嫁给你，你马上打电话放人吧。”
刘阳就又被“将”住了。他当然可以马上打电话，叫公安局立即息事宁人，可问题是耿小卉万一是拿话泡他，岂不是枉费心机一场？
“怎么样？不想打？”耿小卉知道刘阳在想什么，却偏要逼他，“那就算了，你不给我面子，也别梦想我会嫁你。今后，咱谁也不认识谁。”说完，抓起挎包就要走。
“别别别。”刘阳伸开双手拦住耿小卉，几乎是哀求地说，“小卉，你说的要是真话，我当然无条件按诺言去办，马上放了宋小鹏，可我不能仅凭你一句话……”
“你说得对，我也后悔了。”耿小卉说，“我也不能光凭你一句话，就信你。什么办护照呀、有存款呀，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好吧！”刘阳终于下了决心，说，“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放人。然后，我把信用卡交给你，你自己去银行咨询，看看到底有钱没钱，有多少钱。同时，你尽快把照片给我，我让公安局给你办护照，不出三天，保你拿到护照，然后咱就登记结婚，去美国，走人！行不行？”
耿小卉想了想，扑哧笑了：“好吧！公平交易。成交！先把信用卡给我。”
“OK！”刘阳答应着，又把“VISA”信用卡递给了耿小卉，同时，他想趁机吻一下她。
叭！他的脸上便挨了一个耳光。
“你！……”刘阳不禁发了急。
“不懂规矩。”耿小卉鄙夷地说，“你这总经理怎么当的，刚达成意向就想实施——意向不是正式合同！先打电话吧。”
刘阳心里窝火，却又不能不按耿小卉的意见办，便马上给 公安局打了电话，让一个叫骆驼的赶紧放了那个姓宋的，并且，要立刻照办，明天他再给弟兄们发红包。
这时，方头进来，问上不上酒菜。
刘阳说快上快上，拣好的上、贵的上，并且要上最好的酒，白酒、葡萄酒、啤酒——奶奶的，今儿个我和小卉要一醉方休！
四
没过几天，省纪检委书记谢超然率人亲临浑阳，单独请刘舜尧书记看了一部录像片。那里面他的宝贝儿子刘阳边嫖娼，边吸毒，而且，绝对的流氓之最。然后，谢超然又请刘舜尧验看了一张美国第一联合银行的“VISA”信用卡，问他知不知道他儿子这里边所存的近八百万美金是从何而来的。最后，让他在一份逮捕证上签署了名字。当时，就让随来的有关部门的人把他的宝贝儿子捕走了。
刘舜尧没过半个小时便知道告发人叫耿小卉，是耿若渔的女儿。他想不到自己一辈子官运亨通，最后竟栽在自己的亲信手中，心中的怒火不言而喻。思之再三，心中有计，立即将宣传部副部长盛初善找到他的办公室来。然后，关上门，上了锁，让盛初善坐到自己的写字台边，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非常亲切地问了问他的近况。最后把话题一转，转到盛初善继任宣传部部长的话题上来，刘舜尧说：“你知道耿若渔为什么要提名别人做部长，而不提你吗？”盛初善听完大为意外，耿若渔口口声声告诉他，已提名他为部长候选人，怎么却根本没有提他的名呢？看来，他一直是在骗他。心里就非常恼火，但嘴上却不便说什么，只是吞吞吐吐地说：“可能……耿部长……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吧。”
盛初善脸上的变化被刘舜尧看得一清二楚，他便煽动说：“小盛呀，你有顾虑，我知道，不要有顾虑嘛！你知道我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在党内搞阴谋的。我对耿若渔同志不提你名的事，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放心，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相信耿若渔不可能知道，即便将来知道了，他退下去了，你上来了，怕他什么？”——刘舜尧实在也是急了。因为他知道让他停职检查的省委决定，很快就会与新任书记一同到来。那时，他报复耿若渔就没机会了。所以，不能不更赤裸裸一些。
果然，盛初善便放开胆子揭发起耿若渔来。他说，有一次过组织生活，他提醒耿若渔，有人对他当初用调虎离山手段从柳少秋手中夺过他的未婚妻子冯梦梅，后来，又与小姨子冯笑梅私通，造成婚变。却在组织面前颠倒黑白，谎称冯梦梅与杨月樵和宋逸鹏私通，被他发现，冯梦梅非但不接受批评反而又提出离婚。而在与冯笑梅婚后，还经常与张妙舫私通，与评剧院的××红伶私通，与戏校的××学员私通……他当时建议耿若渔，应该注意检点自己，避免给党的形象造成不良影响。谁知，耿若渔对此强词夺理，百般狡辩。因为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和刚调任文化局副局长的方振武在场，他见耿若渔坚持听不进批评，方振武又一言不发，自己才拂袖而去。想必耿若渔对此怀恨在心。还有一次，在五·七干校……
刘舜尧听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赢了，便不想再听下去，他打断盛初善的话说：“盛初善同志，我代表市委，非常感谢你的这种敢于对组织负责的精神，希望你连夜写好这份材料，内容越详实、越具体、越有分量越好。然后，明天一上班，你给我和纪检委书记常忠厚各送一份。要亲自送来，亲自交到我手里，以便赶在研究宣传部下届部长人选问题上，对耿若渔的报告予以纠正，对你的使用做出正确安排——一定要快！”
虽然第二天根本没有开刘舜尧所说的那个会，但盛初善的材料还是按时送到了刘舜尧的手中。而且，不光盛初善自己的揭发材料，还附了几个当事女演员的证实材料。这确实让刘舜尧领教了盛初善的能干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悟性。他竟有些后悔没有早起用他。
他问清纪检委书记常忠厚也已获得此份材料，便主动打电话过去，说：“我这里也收到了同样的揭发材料，请你们纪检委立即拿出意见来，越快越好。”纪检委书记常忠厚前天刚接待完省纪检委书记谢超然，风闻到刘舜尧书记因耿若渔之女的检举要出事。现在，刚过两天就收到这份迟到太久的检举材料，便猜出了事情的背景，联想到刘舜尧主动催办的电话，就更明白了事情的分量。作为也是刘舜尧书记亲手提拔的刘家将的一员，他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耿若渔昨天下班前听到耿小卉制造的爆炸性新闻，他当时就惊呆了。回家后，刚要打电话找耿小卉核实情况时，耿小卉正巧就回来了，边进门，边说：“我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耿若渔突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