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积蓄的秋女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消费水平,比如购买些高档的衣服和鞋什么的。当然她不敢把这些东西穿回家里去,而是放在夜总会,给人的感觉是放在那里的演出服。这种做法虽然有些可笑又可怜,但她自己觉得这已经是很奢侈了。可在别人眼里,秋女仍旧是个朴素的姑娘。许多人看见秋女,就会想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的清丽词句。
在出租车里,秋女突然想看看红包里,到底包着多少钱?她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上,前面的司机在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可秋女仍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是别人的钱,无论怎么说,偷看别人的钱,总不是个好习惯。但她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她一再想,像方头这样的老板,一出手会是多少钱?后来,她终于说服了自己:我不过是打开看看嘛,又不是偷。于是,她从手袋里取出红包,打开一看,不禁一阵耳热心跳:里面是整整两千元钱!这年头,要是送礼啦、买官儿啦,两千块钱确实微不足道。但仅仅听说她妈妈久病在床,方头出手就是两千块钱,却不能说是小数了。
到了戏校,秋女下了车,刚要上楼,却听见后面有人喊她。秋女一回头,只看见一辆奥迪车,却没看见人。正奇怪着,刘阳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
“杨小姐,你来找小卉?”
秋女与刘阳只是上次见过一面,后来又喝醉了,几乎记不住他了,愣了片刻后,才笑着说:“这不是刘总吗?我差一点没认出来。你也是来找小卉吧?咱们一块上去。”
耿小卉上次利用了他一次后,便又不理他了。刘阳本以为坚冰已经打破,航向已经明确,再往下,乘风破浪就行了。没想到美好的时光仅仅是昙花一现,那以后,耿小卉对他又是不理不睬。刘阳就懵了,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刚刚升温,又降回到冰点了呢?
不过,他不能跟秋女说小卉不理他了,那太没面子,便灵机一动,建议说:“杨小姐,咱们还去银河夜总会玩玩,好不好?”他以为耿小卉挺喜欢银河夜总会,说不定银河夜总会能把坚冰再打破一次。
秋女一听,心也是一动。她知道方头是千方百计地要与刘阳拉牢关系,只要把刘阳邀到银河去,方头就会千恩万谢。那样,她就算是真的收下他的两千块钱,也是心安理得的了。
这么一想,秋女也就笑了,说:“好啊,就去银河玩玩,咱们还是上次那些人,小卉当然是由你来邀,我邀小鹏哥。”
刘阳忙摆手,说:“你弄错了,我邀宋老师,你邀小卉。”
“这可奇怪了。”
“一点不奇怪。我告诉你,这几天小卉正和我闹着别扭,不理我。我要是邀她上东,她肯定往西走。我可害怕她。所以,你邀她去银河,也别说有我。说有我,弄不好她一耍脾气,又不去了。”
秋女这才笑出声来,说:“真有意思。好,不过我帮你的忙,你可得谢我。”
“谢你谢你,我说话算数。”
“可是,万一小卉去了,一看有你,她转身走了,怎么办?小卉的脾气我可知道,谁的面子都不给。”
“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她这有好几天不理我了,要说是制裁,也该有个制裁期嘛。”
听刘阳说什么“两口子打架不记仇”的话,秋女以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绝非一般了,她就更加断定是小卉在耍小脾气。
“你这话说得倒是理直气壮。我要是你,就到小卉面前说去,背后说,算什么能耐。”
“我可不敢。小卉那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一样。这样吧,你们先去银河,我邀上宋老师,装作也是去那儿玩的,咱们偶然碰见了,行不行?”
秋女觉得这倒是挺好玩的:谈恋爱有时候就像是藏猫猫儿,有时候也像是唱猴儿戏,说声变,脸就变了。
和刘阳订好了攻守同盟,秋女就上了楼。刘阳也开着车走了。秋女对戏校是很熟悉的,她知道下午没有课,就直接去了小卉的宿舍。不料推门一看,宿舍里一派狼藉,东西都搬走了,床也不见了。秋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走廊里喊了声:“小卉!”隔了一会儿,走廊尽头的一个门开了,耿小卉伸出头来,问:“是谁叫我?”等看清是秋女,便麻雀一样叫起来:“快来快来,我正想你呐。”
进了小卉的新宿舍,秋女说:“住得好好的,干吗要搬家呀?”
小卉正在洗头,光脚穿着拖鞋,上身却连背心也没穿,只戴着乳罩。她像只戏水的鸭子,把头扎在盆里,弄得水花四溢,连肚皮都湿了。小卉的皮肤本来就好,再沾上些水,越发显得鲜亮。
“这屋光线好,比那屋也大。”小卉泼弄着水花,抽空和秋女说话。
秋女知道小卉在戏校挺跋扈的,不再问什么,便歪在床头上,随便翻着一本杂志。这间宿舍里共有四张床,秋女看见其中一张床是空的,就问小卉:“那张床没人住?”
小卉说本来有人住,可那个女孩突然就不来了。后来一打听,说是学京剧没前途,当服装模特儿去了,就空出了这张床。
秋女今天来找小卉的意思,就是想在这儿找个地方住。
耿小卉一听秋女要来,当然高兴了,可是她又奇怪:“你爸爸能同意你到外面来住?”
秋女笑笑,说:“和你在一起,又是住在戏校,他会同意的。”
小卉洗完了头,毛毛草草地擦了擦头发,穿上衣服,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一甩,后背马上就被洇湿了一大片。
“你真要来这儿住,还是骗我的?”
“谁骗你?”
“那你什么时候来?”
“今天。”
“今天?”
“就是今天。”
“行李呢?是上街买,还是回家取?”
秋女想了想,说:“上街去买吧,杂七杂八的,需要不少东西哩。”
她们就上街买东西去了。秋女现在手里有方头给的那两千块钱,花起来淋漓酣畅,该买的都买了,一应俱全。回来的路上,秋女对小卉说:“晚饭,你跟我去银河吃。”
秋女刚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等编出所以去银河去吃饭的理由,小卉已经说:“好啊,就去银河吧。”
由此秋女想到,朋友骗朋友,来得最顺手了。
到了傍晚,小卉和秋女出了宿舍,刚一下楼,正看见宋小鹏在发动汽车。
小卉说:“那不是宋小鹏的车吗?让他捎咱们一段路。”说着就要喊,可宋小鹏的车子却已经开走了。
其实,宋小鹏从倒车镜中看见小卉和秋女了。但他却装作没看见,一踩油门儿,出了戏校的大门,便汇入了滚滚的车流。
宋小鹏要先到刘阳的公司和刘阳会合,再一同去银河。老实说,宋小鹏很愿意加入刘阳的阴谋。他巴不得刘阳马上把耿小卉追到手。要是刘阳成功了,对于宋小鹏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他已经有些怕耿小卉了。她对他表现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无所顾忌,她甚至威胁宋小鹏:“你要是敢说至死也不会要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把宋小鹏弄得既生气,又无奈。
上次,秋女喝醉了,小卉陪着她。宋小鹏不知道把两个女孩子送到哪儿去。
耿小卉却很高兴。只要是和宋小鹏在一起,她就高兴,哪怕在车上坐一夜也好。
宋小鹏只好到宾馆开了个房间,安置下耿小卉和杨秋女。
秋女被小卉扶着勉强进了房间,栽到床上就睡着了。
宋小鹏对耿小卉说:“你也快睡吧。”说着,抽身就要走。
耿小卉却不让他走,说有话要问他。
宋小鹏想尽快离开这个房间,说有话明天再说吧。可是小卉却飞快地跑在他的前面,用身体靠住房门,不放他出去。
宋小鹏万般无奈,说:“小卉,你太不懂事了。”只好在沙发上坐下来,等着听小卉说什么。
小卉低着头,没说话,泪水却流下来了。
这个晚上,宋小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他提醒小卉,不要说他已经与美国侨女订婚,也不要说爷爷会坚决阻挠,就算这两点都不存在,就单单因为宋、冯两家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结成姻缘。因为宋、耿两家以及宋、冯两家之间的关系简直是一堆乱麻,理都理不清楚,哪能再让耿小卉来添一层乱?
他像个慈祥的长者在开导不懂事的孩子,循循善诱,轻声细语,陈之以大义,晓之以利害。最后他说:“小卉,无论从哪方面说,我们都不可能成为夫妻。”
“宋小鹏,”小卉说,“在人格上、人权上,我是独立的,是不受任何人的任何行为干扰的。所以,不管宋、耿两家,还是宋、冯两家关系怎样理不清,跟我都没关系。再说,你我之间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也就不存在伦理问题。所以,我爱你爱得非常坦然。别忘了,我们已经同过床了!”
“你!”一提起同床的事,宋小鹏更火了,大声嗔斥她,“那是你胡闹!”
耿小卉却笑了,说:“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能使我有所改变。”
这句话,深刻地印在了宋小鹏的脑海里,让他感到烦恼和害怕。他认为这是耿小卉的变态心理,治疗这种心理变态的最好方法,就是在她视野中再出现一个能够引起她注意力的人,并渐渐和这个人建立起密切的关系,那就有希望使她恢复正常。所以,宋小鹏认为刘阳的出现简直是太好了,就像是他的救星一样。
七
刘阳非常生气,那次他精心策划的晚宴一点都不成功。
那天,宋小鹏开着车,先到刘阳的公司,刘阳却不在办公室里。
女秘书把宋小鹏让到会客室,请他稍候,说:“刘总马上就来。”
宋小鹏说:“他在哪儿?是他打电话把我约来的。”
女秘书微笑着,看了靠里边一个小房间的门,没有说话。
宋小鹏就猜想,刘阳准是躲在那个小房间里。宋小鹏就有些奇怪,刘阳躲到那里面干什么?
不一会儿,刘阳出来了,两个人分别开着自己的车,来到银河夜总会。
此时夜幕低垂,正是夜总会上客的时候。
宋小鹏和刘阳走进门来,迎宾小姐微笑着问:“两位是要散座,还是KTV包房?”
刘阳说:“就散座吧。”
迎宾小姐在前面引路,宋小鹏和刘阳在后面跟着。等他俩坐好,迎宾小姐退走,服务小姐过来,柔声问:“请问先生要点儿什么?”
刘阳问宋小鹏要什么?
宋小鹏说就喝点茶吧。
小姐又问:“喝什么茶?”
宋小鹏说:“五指山的苦丁茶。”
小姐便点着头去了。
一会儿,沏了壶苦丁茶来。两人喝着茶,小姐又笑着问:“两位先生没带女伴儿来吗?”宋小鹏没说话,刘阳抬头看了看她,说:“对,我们没带女伴儿来。”
小姐依然笑着,问:“要找两个小姐来陪陪吗?”
“小姐?”刘阳点上一支烟,边吸边问,“什么样的小姐?”
“当然是年轻、漂亮的啦。”
“她能陪我们干些什么?”
服务小姐暧昧地笑着:“那就看你们和小姐有没有缘分了。”
刘阳哈哈大笑:“我们和小姐没缘分,只有人民币,行不行?”
宋小鹏不想和小姐开这种玩笑,摆摆手,让她走。
两个人喝着苦丁茶,等待着杨秋女的电话。按照刘阳的设计,耿小卉在餐桌旁一坐下,杨秋女就马上悄悄地给刘阳打电话,通知他可以过去了。然后,刘阳和宋小鹏就装作来找方头,不期然地遇上了耿小卉和杨秋女。
在此之前,杨秋女已经领着耿小卉来到了银河夜总会。 方头一见耿小卉,不敢怠慢,马上安排了一个KTV包房,张罗着预备酒菜。耿小卉对着卡拉OK唱着流行歌曲,杨秋女把方头叫到一边,小声说:“我把刘阳给你约来了,还有宋老师。”
方头立刻眉开眼笑,说:“杨小姐,我感谢你啊!”
杨秋女示意他小点儿声,别让耿小卉听见。
方头奇怪,说:“他们俩不是朋友吗?”
杨秋女说:“这你就别管了,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
方头眨着眼睛,说:“我听杨小姐的,你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耿小卉唱了一会儿,把话筒递给方头,说:“方老板唱一个?”
方头也不客气,点了一首《拉兹之歌》。
耿小卉原以为像方头这样的小老板,只有一身的铜臭,根本不会有艺术细胞,没想到方头一首歌唱下来,竟然有滋有味儿。
耿小卉忍不住给他鼓了掌。
连杨秋女也是第一次听方头唱歌,看他唱得挺投入,声情并茂,也给他鼓了掌。
可方头竟然脸红了,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唱了一会儿歌,气氛就好了。方头在耿小卉面前也不再拘束,虽然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却已经有了点儿老朋友的意思了。
又唱了一阵后,方头问:“咱们还唱吗?”
耿小卉说不唱了吧。
方头就吆喝服务员上菜。
这时候杨秋女起身走出门,给刘阳打了电话。
刘阳接到杨秋女的电话,抬手叫了服务小姐,问:“你们老板在哪里?”
服务小姐小心地看着刘阳的脸色,说:“您找我们老板有事?”
刘阳说:“你去告诉方头,说我在这儿,让他过来一下。”
服务小姐更加小心了,弯着腰探问:“先生您是……”
宋小鹏替刘阳回答:“这位是刘阳,刘总经理。”
小姐忙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方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老远就伸出手嚷着说:“刘总!您来了。哦,宋老师,您也来了。”
三个人握了手。
方头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杨小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请刘总和宋老师过去吧?”
刘阳与宋小鹏相视一笑,然后举步就走,方头在前面带路。
到了KTV包房门口,方头故意大声说:“刘总啊,宋老师!你们猜猜,是谁在这儿?”说着,推开了门。
耿小卉正和杨秋女嘻嘻地说笑着,猛听见方头的喊声,一抬头,刘阳和宋小鹏已经走了进来。
耿小卉一怔,杨秋女也装作吃惊的样子,说:“这么巧?”
刘阳也说:“是啊,看来这世界还是太小了。”
耿小卉多少有些警惕,她小声跟杨秋女嘀咕:“他们是不是看见咱们来这里了?”
杨秋女小声说:“不会吧?我看是巧合。”耿小卉也就不说什么了。
方头招呼大家落座。宋小鹏瞅着杨秋女身边的空座,刚想过去坐。
耿小卉就叫他:“宋老师,你坐在我这里。”
宋小鹏无奈,只好挨着耿小卉坐下。
刘阳装作没看见,一边向杨秋女问着好,一边就在她身边坐下。
方头则坐在了对面。菜齐了,斟上酒,方头举起杯,提议干一杯。
大家便都把酒杯举起来,互相碰着,耿小卉却只是单独和宋小鹏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谁都知道耿小卉的小脾气,不敢惹她,她高兴怎么喝就怎么喝,别训人就行了。
刘阳感谢杨秋女,就站起来,举着酒杯说:“秋女,我敬你一杯。”
杨秋女笑眯眯地和他碰了一下杯,两人不多说话,心照不宣,都干了。
在另一边,耿小卉向宋小鹏举起了杯子,说:“宋老师,咱俩再碰一杯。”
宋小鹏略一犹豫,耿小卉就生气了,说:“你不愿意喝就算了!”
宋小鹏只好端起杯,但是却躲着耿小卉的酒杯不和她碰,他说:“小卉,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和你碰。”
耿小卉朝杨秋女吐了一下舌头,说:“你看,宋老师有多牛气,和他干一杯酒竟然要有条件。”回头问:“什么条件?”
宋小鹏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条件,就是不干杯,只喝一小口,点到为止。要同意,我就和你碰。”
耿小卉笑了,说:“ 怕我喝醉缠上你?”
宋小鹏说:“咱们谁都别喝醉。”
耿小卉点点头:“好。”
宋小鹏便和她碰了杯,都喝了一小口。
方头是个乖觉的人,他知道能把耿小卉哄乐了,刘阳就乐了。于是他建议选出个酒头儿来,在酒桌上酒头儿的权力至高无上。想怎么喝,就怎么喝;让谁喝,谁就得喝。
刘阳是个不怕乱子大的人,第一个赞成。
宋小鹏见刘阳赞成,不好反对,也说赞成。
问耿小卉和杨秋女,杨秋女为了配合刘阳,抢先表态同意。
耿小卉奇怪地看着杨秋女,说:“你想疯啊?”
杨秋女笑道:“人生能有几回醉?醉它一回是一回!”
耿小卉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你豁出去死,我就豁不出去埋?同意!”
先推举了两个候选人。女的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选了耿小卉,男的选了刘阳。从表情上能看出来,刘阳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耿小卉却满脸无所谓。
接下来,游戏继续进行,由方头找了个貌似清纯的姑娘来,抛掷硬币来决定谁最终当选酒头儿。
姑娘手里握着一枚硬币,问:“是先生先要,还是小姐先要?”
刘阳看着耿小卉,说:“你先要吧?”
耿小卉不想跟刘阳说话也得说了,于是就要了正面——她要了正面,不言而喻,刘阳就是反面了。
那姑娘便双手合十,大拇指顶在小巧的鼻子尖上,两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宋小鹏故作诧异道:“她还会巫术?”